《戚本禹回忆录》连载 (48)
3.“五七指示”伟大而深远的意义。
主席那么紧急地召我们去上海,就是因为当时北京正在召开讨论“五一六通知”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主席是要把这个文件也拿到这个会议上去讨论通过,然后马上下发给全党。
“五七指示”在当时也确实是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中央文件下发的。可是随着中央紧接着又发出“五一六通知”,北京发生了一系列的政治事件,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转到其他事情上面去了。
大概是在1967年5月,陈伯达提出要和我一起写个关于“五七指示”的东西,发个社论什么的。以引起全党和广大群众的重视,我非常赞同。在起草社论纲要的时候,陈伯达提出了“五七指示”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宏伟蓝图”这个概念,他认为以前的空想社会主义都没有具体的规划,主席的“五七指示”则是一个具体规划,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一个宏伟蓝图。我说,这个提法挺好,很有指导意义。陈伯达听了说,嘿,你还能欣赏我噢。我说,那当然啦,你是老夫子嘛。于是按照陈伯达写的纲要,我组织人写了一篇文章,后来以《人民日报》社论的名义发表了。至于文章发表前是否请其他中央领导人看过,我记不清楚了,但至少主管宣传的关锋、王力是看过的。
现在看来,我们当时对“五七指示”的重要性理解还是很不够的。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主席的“五七指示”和文革的关系。后来才认识到,主席在文革一开始的时候,就设想了文革后要构建一个怎么样的社会,他给我们讲“五七指示”,谈共产主义,实际上是向我们展示文革的前景。
在中南海工作那么多年,参加过的会议无数,却很少听到有哪个领导能像主席那样不断地思考如何实现共产主义理想。刘少奇平时很少讲共产主义。大跃进时,他倒是讲共产主义了,可一讲就是什么男女分营、消灭家庭等等。但他后来却阻碍合作化和人民公社运动,鼓吹“三自一包”,所以毛主席说他是言不及义。总理虽然不怎么多讲共产主义,但我觉得他倒是一个坚信并且身体力行的共产主义者。陈伯达可能是受毛主席的影响,他倒时常讲共产主义,但他身体力行的则是个人享受,不太关心人民群众。陶铸有时也讲共产主义理想,而且能把具体问题提到理想的高度来讲。在中央办公厅归陶铸领导的时候,我和他接触比较多,他经常跟我闲谈,谈读书、谈理想,态度也是真诚的。但他对文化大革命,却是抽象的拥护,具体的反对,对一些贪污腐败、镇压群众的干部极力保护。其他的中央领导,还有省委书记当中,讲理想的就更少了,一讲就是具体工作。地方上的大员,像李井泉、魏文伯,我和他们都有接触,却从来没听他们讲什么共产主义理想。也许是没有碰到适当的机会。
主席自己对“五七指示”是很重视的。他一直都在考虑怎样才能既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又不使差别扩大。在一次中央碰头会议上,主席问我,现在工人的工资是多少?我告诉他,大概平均是三、四十块钱。他说,哦,我是四百多块了,相差十倍了,离巴黎公社的原则还很远。他对我们说,工资差别这么大,这个问题要研究怎么解决?他特别叫我去找人研究一下,看如何解决。我赶紧找了哲学社会科学部的孟祥才等人,组织了一个小组去作调查研究。后来也提出了一个方案,主要内容是,降低上面的工资,增加工人的工资。孟祥才后来在山东大学工作,前些年我碰到他,他告诉我,当年我们作调查研究的材料现在都还在他那里。我记得我们所提出的方案,大约是把主席这一级的工资降到三百多块,这样就和工人只相差七、八倍。巴黎公社提出的差距是八倍。其实十倍应该还是比较合理的。这个方案一提出来,陈伯达看了就反对,他说按你这样的方案搞,我们都不能生活了。陈伯达是四级还是五级,记不清了,只比主席少一点。按当时的物价水平和陈伯达的生活开支,他的确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的。所以我们研究的方案有待进一步推敲。后来文革运动发生大变动,这个方案就拖下来了。
文革期间搞的“五七干校”,就是根据“五七指示”来的。但大多数人都把它看作是临时的,有些人甚至把它看做是“牛棚”,是“劳改”,是一种政治迫害。很少有人把它看成是防止干部脱离群众、脱离劳动、防止产生特权利益阶级的有效方法。
在文革期间,农村搞工业,发展社队企业(后来的乡镇企业的前身)也是根据“五七指示”来的。现在的河南南街村和江苏的华西村,也就是这样搞起来的,有农业,有工业,又有学校。
主席和我们的那次谈话过去半个世纪了。我自己也已到了暮年了,当年主席曾满怀信心地对我说,像我这样年轻的人,只要坚持革命,是有可能看得到共产主义曙光的。可惜,我至今看到的不是什么共产主义的曙光,我看到的只是资本主义在很多领域猖獗地复辟,还有美、日帝国主义包围并企图像瓦解苏联那样,演变与分裂中国的不祥之兆。
第五章 田家英的自杀
1.田家英自杀的经过
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成立专案组,审查“彭、罗、陆、杨”问题的同时,中央决定成立由安子文、王力和我三人组成的专门小组,负责审查田家英的问题。总理要我去找公安部部长谢富治,请他配合我们三人小组工作。这是我第一次与谢富治打交道。我去了公安部与谢富治谈完工作后,他热情地邀请我到他家里去吃午饭。
1966年5月21日上午,安子文打电话通知我,让我在下午二时半,到中共中央组织部与他和王力会合,然后一起去中南海找田家英谈话。在接到安子文的电话后,我与汪东兴通话,告知情况。汪东兴说他会通知门卫给安部长放行,谈话后如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找他。我到组织部的时候,王力已在。安子文说,总理交代马上要找田家英谈话,要他停职反省,由你接管他的工作。特别是毛主席的手稿,不要出差错。那时安子文的威信很高,组织上的事情,他说一不二。
田家英住在中南海永福堂,那里原来是彭德怀住过的元帅府。我们到那儿的时侯,只有田家英夫人董边在,她告诉我们,家英同逄(先知)秘书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董边是安子文的老部下,两人很熟,她招待我们茶水,我们就坐下等着。一会儿田家英和逄先知回来了,田家英看来了我们三个人,脸上显出焦灼的表情。安子文反倒像是这家的主人,招呼田家英坐下,又叫董边和逄先知也坐下,然后很平和地说,家英啊,你犯错误了,中央现在决定,即日起你停止工作,进行检査。你的工作由本禹同志接管,你手头的文件,特别是《毛选》五卷的手稿,都交给本禹同志,等一会儿就办交接手续。安子文又说,你的问题多大,怎样处理,要根据你检査的结果和你的态度决定。你要相信中央,相信主席。这几天就在家里反省,不要出去了。等安子文讲完,我问了一句,主席的手稿你这儿还有多少?田家英说,主席手稿都已退回档案馆了,他这里现在只有《毛选》第五卷的清样稿。
田家英问安子文,他从哪些方面开始检查?安子文说,你自己先想想,从庐山会议到现在,自己有那些错误。在整个谈话中,安子文的态度都是平和的。他只谈田家英有错误,并未谈到具体是什么错误,更没有要田家英搬出中南海。田家英当时表现的是无奈和委屈,但并不激动,更没说过一句怨恨毛主席的话。按他在中央工作的经历,他知道,没有毛主席的同意,是谁也不能让他停职检查的。王力、我、董边和逄先知都没说什么话。在这种场合,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话。
安子文谈话完毕,我就在田家英住处用红机子与汪东兴通了话,通报了安部长和田家英的谈话情况,并请他派机要人员来协助清点文件。他马上就派了机要室的机要员王妙琼过来,又派了中央警卫团政治部办公室主任张纯一起过来协助我办移交。汪东兴本人没有出面。大概在下午四点钟左右,王妙琼和张纯到了,我交代他们和逄先知一起清点田家英那里的文件,并一一作了登记。
接着,安子文与王力分别乘车回去了,我在交代完毕后也回到中南海甲楼,找汪东兴通报了情况,并请他对永福堂的警卫、人员出入和田家英的安全等做相应布置。汪东兴听了我的话笑了,说这些都是他的工作,他早就安排了。汪东兴还说,他要在晚上召集中南海各单位科级以上干部开紧急会议,宣布中央对田家英实行停职反省的决定。他问我能否参加,我说我还要和王妙琼等一起査对田家英处的文件,和《毛选》第五卷的各种资料,可能来不及到会。他就说,那么我们先开着,以后再把开会情况告诉我。
大约五六点钟的时候,王妙琼来电话,说田家英处的文件已清点、登记完毕。还说文件早就整理过的,所以都很清楚,交接得也很快。我叫她与逄先知办好交接手续后把文件带回来。等星期一上班,把中央的文件交机要室,把群众的来信来访文件交给我,把《毛选》第五卷清样存放到甲楼。
晚上七点多,汪东兴召开了中南海各单位科级以上的干部会议,宣布田家英停职检查,他的工作由戚本禹接替。汪东兴在会上讲了田家英的各种错误和他同田家英的各种斗争,还讲了毛主席对田家英的批评。汪东兴讲的内容有些我是知道的,许多是我不知道的,特别是在我离开中南海的期间(1964—1966)发生的事情,更是我闻所未闻的。我很后悔没有去参加这个会议。逄先知的夫人马芷荪,亦属科级干部,所以她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5月22日深夜十一时许,田家英用红机子给我打电话,说他又找到了一些忘了登记的遗留文件,要马上交给我。我说,那我派人过来登记。他说,“不,你要来一下,我要亲自给你交代一下。”我说,那好。于是,我通知了王妙琼,叫她一起去田家英那里。王妙琼是个勤于职守的女孩,她已经休息了,但是接到我的电话,她即刻去了田家英那里。
我的办公室离永福堂只有一百多米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田家英看到我来了,就向我交代了一些遗留的文件。因为文件交接是要经过他的秘书,我便起身出去,想到永福堂的东厢房找住在那里的逄先知过来。田家英见此机会,马上就跟着过来,在走到卫生间拐角处,他紧张地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是谁在害他?他这个举动是违反纪律的。他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我们两人毕竟有着多年的交往。这个时候,我也没法告诉他什么情况,只能对他说,下午安部长跟你讲得很清楚了嘛,你有耳朵没有啊。我一边说还一边拉拉自己的耳朵。他懂了,知道我说的是陈伯达。事实上,中央这次决定审查田家英,也确实有陈伯达向毛主席写报告的事。
文革后,田家英的夫人董边写文章说,在安子文谈话后的深夜,戚本禹打电话来,叫田家英到他的办公室签署文件,态度很凶。田家英摔了电话,不肯去签字,还骂了戚本禹等等。这些无稽之谈,类似推理小说,虽能哄哄人,但与事实全然不符。事实上,电话不是我打给田家英的,而是田家英打给我的,谈的是移交文件,这是中央交给我的工作,我没有理由态度很凶,而且文件移交签字也不是田家英和我的事,是逄先知和王妙琼办的。这些签字的档案应该仍在。
第三天,即1966年5月23日上午约十时许,田家英的勤务员小陈,第一个发现田家英在永福堂的西厢房里上吊自杀了。(田家英把主席不大看的书都放在永福堂的西厢房,而主席经常要看的书则都放在菊香书屋。)小陈看到田家英的头悬在一根栓在两个书柜之间的绳子里自尽了,门还反锁着。小陈惊恐地跑到秘书室去报告,那天是星期一,在行政科值班的王象乾和路辉等飞快地跑到永福堂,他们从窗口跳进藏书室,急忙把田家英解下来,松开外衣,路辉用口对口人工呼吸进行抢救,但终因死亡时间过长,无法起死回生。于是,他们就打电话到人民大会堂,向正在那里参加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汪东兴和我报告。我们立即转报会议主持人,然后赶了过去,安子文、王力等也闻讯坐车赶来观察现场,处理后事。安子文当时还叫人通知了董边。
看了现场以后,安子文、汪东兴当场就决定由警卫局的人把田家英的遗体送殡仪馆,后来在征得家属的同意后火化了。安子文、汪东兴和我分别向在京中央领导和在外地的毛主席和江青等汇报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