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本禹回忆录》连载 (51)
3.关于《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1966年6月1日的《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刊发了一篇社论,题目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之所以要发表这篇社论,是因为按照刘少奇所主持的中央所作的决定(经过了主席的同意),从这一天开始,陈伯达带领原解放军报总编辑唐平铸等人,组成了一个工作组进驻人民日报,接管了报社。
这篇社论是陈伯达主持起草的,并没有给中央文革小组的其他人看过。也没有给主席看过。按照当时中央的规定,凡是按照中央精神写的《人民日报》的社论,只要总编辑批准就行了,但《红旗》杂志的社论则必须经过中央书记处的审核。
这篇社论其实并不完全符合主席发动群众进行文化革命,斗争重点是反对走资派的思想。在这个时候提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客观上是把群众运动的斗争矛头,引向已经被打倒了的“地、富、反、坏、右”的身上去,这正迎合了党内那些“走资派”的想法。所以这篇社论一出来,中央文革内部就有人提出,这次运动的大方向是反走资派,如果是横扫一切,就是新、老反动派一起扫,战线太长,目标不明确,在实际操作上可能扩大打击面,并从而保护了走资派。“四清”运动中,尽管毛主席冲破了刘少奇等人的阻力,在“关于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若干规定(即二十三条)”中明确规定,“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但在刘少奇的主持下,还是把“四清”运动搞成了如“反右运动”一样,把斗争的矛头转向已被打倒的“地、富、反、坏”和基层干部。
陈伯达后来在他的回忆录里反思道,自己写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犯了大罪。他的这种说法也是似是而非的。是的,毛主席在稍晚的7月8日给江青的信中也说到过要扫除“牛鬼蛇神”的话。可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错。关键是毛主席发动文化革命的主要斗争方向,主要矛头是指向党内的走资派呢,还是指向已被打倒的阶级敌人甚至是下面的群众。文革运动把斗争主要矛头指向谁,这正是毛主席与刘少奇、邓小平之间带有路线性的分歧。
4.许广平受命批判三十年代文艺黑线
1966年2月,与彭真他们搞“二月提纲”差不多同时,江青在上海组织了一个部队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会后出了一个《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这个纪要3月先在党内的上层作了传达,4月10日下发全党。在纪要中提出了一个“十七年文艺黑线专政”的问题。4月初,江青在上海同我见面的时候,说起这个座谈会并说周扬他们在三十年代是如何迫害鲁迅的事。我平时跟许广平关系不错,我知道在解放以后周扬他们那些人还是不断地压制许广平,而冯雪峰是一直在保护和照顾著许广平的。许广平对周扬很有意见,但是一直是敢怒不敢言。许广平曾跟我说过,冯雪峰活着的时候对她说,周扬是党在文化战线上的代表,以前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因此,我跟江青说,许广平对周扬的意见最大,但不敢说。江青听后说,那我们给许广平打打气吧!把鲁迅批评他们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我说,这个事情我说不行,在许广平面前,我是小辈,我的话影响不了她。我向江青建议,要不你去跟她谈谈?江青说,我和她不大见面,不熟。我说,这没关系。我去跟她说,就说江青同志想见见你,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了解一些情况。江青说,那好,我也早想见见她了。江青还说起当年鲁迅去世时为鲁迅送葬的情形。她说,那时很多人抬着鲁迅的棺材去下葬,我也去了,走在前面,一直走在抬棺人群的旁边,可因为我是个女的,所以不能加入到抬棺的行列里去。在追悼大会上,我见过许广平。当时许广平瘦得不得了,满头乱发,眼睛都哭肿了。我又说,许广平年纪也大了,是否可以让她儿子海婴陪她来。这样你也可以见见鲁迅的后人,你还没有见过她儿子吧,这个小伙子挺聪明的。海婴跟我差不多大,他是搞无线电的,那时他在广播事业局上班。他听他爸爸的教导,没做文学家。鲁迅说文学不能遗传,不能靠血统。他担心儿子搞文学会变成空头文字家,觉得儿子还是去搞技术的好。
听我这样一说,江青很高兴,就说,好。见一见,见一见,叫他们一起来,你来安排吧。
5月中旬,在参加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期间,我到了许广平家中,说江青想见她,征求她的意见,她很高兴。我说,因为您年纪大了,江青同志叫海婴陪您一起去,路上好照顾你。她说,儿子要上班,怎么办?我说,没事,我帮他请假。
就在他们出发的当天,我打电话给广播事业局找负责人。秘书接的电话,他开始以为是群众来电,就以领导工作很忙为由挡驾。我说,我叫戚本禹。他一听就赶紧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我马上去找。一会儿,负责人就来了,说,您是戚本禹同志?我说,是,我有事儿找您请假。他很惊讶地问,请假?请什么假啊?我说,我给周海婴同志请假。中央的同志有事情要找许广平同志去上海,要海婴陪他母亲一起到上海去。我说,事情决定得比较仓促,昨天晚上怕打搅你休息,来不及跟你请假,所以现在我代他来请假。他说,没问题的,中央有事情,我们应当配合。我说,那就谢谢您了。他说,欢迎你什么时候到局里来坐一坐,我说有时间一定去。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还特地安排了毛主席的卫士去送他们,一直把他们母子俩送上飞机。
许广平见了江青,她们的谈话经过,许广平和周海婴都写有回忆。
许广平回到北京后,就打电话来对我说:“我觉得很突然。以前他们都叫我不要反周扬。现在要我去批评他,我也是愿意的。可文章怎么样写?从什么角度来写?我不清楚。”我就跟她说,您可以谈谈“国防文学”的问题,那可是个大问题。她说,是。江青也跟我说“国防文学”是大问题。我说:周扬他们提出的“国防文学”跟鲁迅提出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听上去好像是两个平常的口号,但是,“国防文学”是国家政权的思维,以蒋介石为主,听蒋介石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是抗日的、是老百姓的思维,是共产党领导的。这是有原则区别的。
三十年代,在国民党统治区,我们党内的大多数人都赞同周扬的“国防文学”,不赞同鲁迅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共产国际也同意周扬的“国防文学”。而鲁迅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国民党就不接受,他们说一写大众的,就有红的色彩了。共产国际也跟着认为这个口号不贴切。而毛主席却支持了鲁迅,说鲁迅的这个口号提得好,‘国防文学’这个口号不好。
我还跟她讲了一些具体想法。那时我已看过江青的《纪要》的文件了,我按照《纪要》精神跟她讲的。许广平把这些都记下来了。
许广平没花太长时间,就写了一篇批评周扬的文章,题目是《不许周扬攻击和污蔑鲁迅》。在交稿的时候,许广平还特地写了封信给我,这封信倒还保存着,也是失而复得的。
戚本禹同志:
近日来看了许多报刊,不由得使人不激愤填胸,我身为文联副主席之一,但不见文化界有何文件登出,职责所以,不甘缄默,曾托民主促进会代写稿件,但秘书们只会写八股式不痛有痒文字,不合我口味,现特草书,请您务必分神看看能用与否?如能用的话,还请您大加斧削,至于究在何处发表,我亦一听尊便,此致
敬礼!
许广平
66.5.22
许广平的文章在《红旗》杂志上发表了。江青告诉我,毛主席看了,说写得很好。而且毛主席还说:鲁迅培养了一个好接班人。他教江青好好向许广平学习。
我1968年1月被隔离审查后,因为我曾奉命去文化部调走鲁迅手稿,移存于中央文革保密室加以保护,被江青误以为是盗窃鲁迅手稿。后来事情都弄清楚了。
在2000年以后,具体的时间我记不清了。周海婴,周令飞父子来上海,他们特意请我去吃饭,席上还有好多人。海婴对我说,他母亲许广平当时听人说,鲁迅手稿不见了。非常焦急,心脏病都犯了。就写信给中央。结果这件事弄得江青差点要枪毙你。后来知道了,你是根据中央文革的指示把鲁迅手稿保护起来了。所以他们都觉得对不起你。席上,周令飞还郑重地对我说,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表示道歉,为你平反。
我说,许广平大姐为保护鲁迅手稿而心情焦虑,是她忠诚于鲁迅先生的表现,我至今仍然非常尊敬她。你们弄不清情况因而怀疑我,也很正常。更何况是江青听了一些人的误传误导,而作了错误的判断的。一切都过去了,此事就不要再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