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本禹回忆录》连载 (56)
第十章 八届十一中全会
1.八届十一中全会的重大意义
1966年8月1日在北京召开的八届十一中全会,是具有重要历史转折意义的会议。尽管在5月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通过了“五一六通知”,决定在全国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但是这个运动究竟怎么搞,在党内是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主张的。按照刘少奇、邓小平他们的方针,那么文化大革命在打倒“彭、罗、陆、杨”之后,就将是一场更大规模的“反右运动”了。这也是他们一贯的做法,到头来,运动的矛头就还是指向广大的知识分子和人民群众,而根本不可能去触动与斗垮在无产阶级掌握政权以后出现的党内官僚主义特权阶层。
会议是由毛主席亲自主持的。除全体中央委员以外,中央文革小组的全体成员也都列席了会议。此外还根据毛主席指示吸收些学生的代表也列席了会议。我记得列席的有聂元梓、杨克明、谭厚兰,孔丹等人。这个列席会议的学生名单很可能是由总理那里定的,周荣鑫特别重视孔丹。我们中央文革小组没有参加名单的讨扣。实际上,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之前,中央文革小组对文革运动并没有多大的发言权。
整个会议的议程也是由总理安排的。在开幕会上刘少奇讲了话,他说,在通过会议决议时,列席的人员可以举手或者也可以不举手,表示赞成和不赞成,但不计人正式的票数,只作为参考。邓小平也讲了话。
在开幕会上,总的来说,是比较平静的,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争论。不像在五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林彪跟陆定一在会上争论得那么激烈。
按照主席的意见,参加会议的代表先下去到各大学作调査研究。所以在开幕式以后,中央委员们都分头到各个大学去看大字报。总理带着一些人去清华,李先念、姚依林等到中央财政金融学院,余秋里、谷牧等到石油学院,等等。看完大字报以后,他们还召集学校里两派的代表进行座谈,在座谈会上主要是辩论如何看待工作组的问题。我们知道,会议前毛主席就已委托周总理调查清华文革运动的问题。7月30日先后找了保工作组与反工作组的两批同学谈话。7月31日,两次见蒯大富,谈话时间长达6小时。8月1日、2日、3日,又多次约王光美和清华工作组长叶林谈话。周总理向毛主席汇报后,8月4日晚还带了100多名中委及候补中委,到清华大学召开文革现场大会。周总理在大会上亲自宣布给蒯大富平反。
从去学校看了大字报回来以后,中央委员和列席代表们开始进行讨论。讨论主要是以小组会的形式进行的,没有开大会。在讨论中,有说工作组不好的,有说学生中也有不好的,两种意见都有,但多数是说工作组不好的。不过还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刘少奇、邓小平在工作组问题上有什么问题的。列席会议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包括江青在内,在会上也是听的多,说的少。
到了1966年8月4日,毛主席主持召开了一次常委扩大会议。在开会之前,我看到在前面的主席台上,毛主席和刘少奇他们几个在说话,说什么听不清,但看上去说话态度都比较激动,像是在争论什么问题。后来是在总理的招呼下分别在主席台上就坐的。在会议开始以后,毛主席就作了很严厉的讲话。他说:“在前清时代,以后是北洋军阀,后来是国民党,他们都是镇压学生运动的,现在共产党也镇压学生运动,中央自己违背自己的命令。中央下令停课半年,专门搞文化大革命,等到学生起来了,又镇压他们。说得轻一些,是方向性问题,实际是方向问题,路线问题,是路线错误,是违反马列主义的。这次会议要解决问题,否则很危险。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所调走群众路线,所谓相信群众,所谓马列主义等等,都是假的。多年来已经是如此了。凡是遇到这类情况,就会爆发出来,明明白白站在资产阶级方面反对无产阶级。说反对新市委就是反党。新市委镇压学生运动,为什么不能反对?我是没有下去蹲点的,但有人越蹲点,越站在资产阶级方面反对无产阶级,规定班与班、系与系、校与校之间一概不准来往。这是镇压,是恐怖。这个恐怖来自中央。人们对所谓中央6月20日的批语有意见,这是对的。北大聂元梓等七人的大字报,是20世纪60年代的巴黎公社——北京公社宣言。贴大字报是很好的事,应该给全世界人民知道嘛!而雪峰报告中却说党有党纪,国有国法,内外有别,大字报不要贴在大门口外给外国人看见。其实除了机密的地方,例如国防部、公安部等不让外人去看以外,其他地方有什么要紧。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也容许群众请愿、示威游行和告状。而且言论、集会、结社、出版自由,是写在宪法上的。从这次镇压学生群众文化大革命的行动来看,我不相信他们有真正民主,真正马列主义。而是站在资产阶级方面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团中央,不仅不支持学生运动,反而镇压学生运动。要严格处理。”
在主席讲话的时候,刘少奇插话说,我在北京,我有责任。毛主席当即说,你在北京专政嘛,专得好。刘少奇也马上顶着说,无非是下台,下台就是。不怕下台。叶剑英在这时突然表态说,我们有几百万军队,不怕什么牛鬼蛇神。毛主席就说,牛鬼蛇神,在坐的就有!毛主席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连纸张翻动的声音都能听见,会议气氛高度紧张。这种情况在党的会议上是不多见的。有关这次中央常委会的情况,在现在的很多出版物都提到了,但都被淡化了。而当时毛、刘分歧的情景是很严重的,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2.毛主席《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
第二天,也就是1966年8月5号,主席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是主席在中南海“游泳池”的住处写的,是写在《北京日报》空白的地方上面的。写了以后,他就叫徐业夫把它誊抄了下来。主席又在誊抄好的稿子上加上了标题,并做了一点修改,然后交机要印厂排出了清样。清样排出后由我作校对,我在校阅时,看到主席在誊抄件上面亲笔作的一个修改,原来抄件上有句话是这样写的:“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大领导人”,主席将这句话中的“大领导人”改为了“领导同志”。现在公开发表的全文如下:
炮打司令部
——我的一张大字报
(一九六六年八月五日)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这一篇大字报和这篇评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省的吗?
毛泽东
一九六六年八月五日
这张大字报当时作为会议的正式文件印发给了全体会议代表。我听江青说,主席对她说过,他们好搞阴谋,文件不经我同意就转发全国,他们搞‘三和一少’、‘三自一包’也都是悄悄地搞;北京大学的《九号简报》,也是未经我的同意就转发全国的。我的大字报是阳谋,是对付他们派工作组的阳谋,是对付‘三和一少’、‘三自一包’的总后台的阳谋。
这样一来,虽然这张大字报还没有正式向下面传达,但很快就有学生知道了,在很短的时间里,全国上下都传遍了。
8月7日,当毛主席的大字报印发给了全体与会代表的时候,会场上顿时就沸腾起来了。由于大字报上没有公开点名,下面就纷纷议论了,有的说主席的大字报指的是“少奇同志,小平同志”。1962年的“单干风”,以及1964年在四清运动中,搞矛头向下的“打击一大片”的“形左实右”的错误,都是同刘少奇有关系的。
也有人说,尽管主席写了“何其毒也”这样的词,但这是思想从严,让我们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并不是要把刘少奇、邓小平怎么样。不然怎么还称他们为“同志”呢?虽然各种看法很多,但是总的来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拥护毛主席的大字报的,于是会议的气氛就变得严肃起来了。许多人已经明显地感到了毛主席跟刘少奇之间发生了重大的原则性的路线斗争。毛主席的这张大字报实际上揭开了党内两条路线斗争的盖子。
1966年7月24日,关锋给江青写信说:“我认为,目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实际上存在两条路线斗争”,已“出现了一个逆流”。又说:刘少奇、邓小平等“扑灭革命火焰”,“中央文化革命小组成为攻击对象。”主席向大会批发了这封信,从而又一次引起了会议的震动。在大会的小组讨论时,关锋发言首次将刘、邓的这条路线称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我们党内历来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凡是提到路线斗争,那就是最高级别的问题了。建党那么多年,加起来党内也就是陈独秀、李立三、王明那么几次斗争被称为是路线斗争。而每次发生路线斗争的时侯,都意味着要更换领导人。
说实话,我当时对于刘少奇指导文革运动的路线,以及后来将这条路线称之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认识上还是很不足的。从我自己的体会来说,我只是觉得,以往运动一来,党内就总是有人把运动的矛头指向群众,通过运动来整群众,尤其是整那些反对或者对自己有意见的群众。从1957年的整风反右,一直到这次文化大革命主席回到北京之前,都是这样的情景。但把这种做法叫做什么路线,是否叫做“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我那时并没有仔细去想过。我真正理解它广泛的历史含义时,已经是文革结束好多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