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本禹回忆录》连载 (74)

第二十一章 青海军区开枪镇压革命群众惨案

 

1.中央军委“八条命令”的诡异传达方式

 

事实上,“二月逆流”决不是“大闹怀仁堂”这样一件孤立的事件。它与许多地方发生的动用军队镇压造反派的事件是有着紧密联系的。

毛主席批准的中央军委“八条命令”是为了稳定军队的。但是一些人却把它用来当作镇压造反派的“尚方宝剑”了。本来毛主席把“军委八条”中的第五条改写为:“今后右派冲击,要抵制,左派冲击,要欢迎”。在发布的时候,毛主席又把它改为:“对于冲击军事领导机关的问题,要分别对待。过去如果是反革命冲击了,要追究,如果是左派冲击了,可以不追究。今后则一律不许冲击。”

我当时就听到反映,说有人在传达这“八条命令”的时候,故意把它搞得很神秘,只准看,不准记录。而且在看的时候,也是藏头去尾的。但是我一直没有査到证据,所以也无法向主席报告。直到前几年,我才看到江西有个人写的回忆录,谈到了当时江西省军区的领导,被叶剑英叫到京西宾馆去听传达“八条命令”的情况,和我当年听到的是完全一样的。

接下来就是好多地方由军队出面,抓了大批的造反派的头头。在一些地方还发生了军队向群众开枪的事件。在有的地方,如四川,成都军区于2月17日开始,在全省范围内“镇压反革命”,还公开称之为“二月镇反”。就是在“一月革命”的发源地上海,也发生了由军队出面抓捕各个区县的造反派头头。在湖南省,由陈伯达搞了个错误的“二、四”批示后,则发生了湖南省军区镇压造反派组织“湘江风雷”事件。

不过,最骇人听闻的还是发生在青海西宁的省军区赵永夫一派,派部队到《青海日报》社包围并开枪镇压革命群众的“223惨案”。

 

2.青海“223”大屠杀

 

1967年2月23日,在青海省的省会西宁市,发生了军队向造反派群众开枪的事件。在这个事件中,有347名群众被军队当场开枪打死,其中年龄最小的仅14岁,还是个中学生。惨案发生以后,青海省军区马上宣布青海省的造反组织“八•一八”是反革命组织。接着,该组织共有13,414人遭到逮捕,5,968人被抄了家;还有4,279人被强制集中劳动。另据不完全统计,有17,293人遭到了毒打。

我们文革小组开始只是看到了此次事件的主谋、青海省军区的副司令赵永夫给中央军委的报告。他在报告里称,青海的造反派组织“八一八”冲击军事部门,部队被迫实行了还击。

但是很快,来自群众的告状信件就像雪片一样飞到我们这里来了。一些从青海逃回来的北京的红卫兵,还有在事件中被打死的北京的学生家长,都到中央文革来控诉上访。有的控诉信还是死者的血书,一些家长们则哭诉自己的孩子去青海串联以后就生死不明了。

我觉着问题很严重,就去找关锋商量。关锋也从红卫兵的来信中了解了这个惨案。我俩分析,这次惨案的指挥者是青海军区副司令赵永夫,可赵永夫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向群众开枪呢,他是否请示并得到过中央军委的同意呢?关锋说:赵永夫自己宣称,他们向造反派开枪得到了林副主席的表扬。如果真是林总表的态,那毛主席一定会知道,因为这么大的事,林总一定是要向主席报告的;但如果是叶帅表的态,那林总就不一定知道了,主席也不会知道。也许他会去给总理报告的。这事大了,我们文革小组解决不了,得请尚方宝剑。于是我们决定写个报告给主席。报告是我起草的,关锋补充了几句,内容很简单,大意是:“青海西宁死了很多人,据了解,是解放军向赤手空拳的学生开枪,似乎不妥,怕的是引起连锁反应。我们想调査一下,是否可以,请主席批示”。报告原是由我和关锋署名,我觉得仅我们两个人力量还不够,于是就找了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向他们通报了情况,并请他们也一起在报告上署了名。报告打印后,就交给了江青,由她转报给主席。

3月11日,毛主席在我们的报告上批示:“可以调查一下。如果是学生先开枪,问题不大。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值得研究了。”

主席的这个批示关键的是要査学生有没有枪,要是学生有枪,而且是他们先开枪打军队的,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根据毛主席的批示,我们先后开了四次调査会。第一次是3月13日晩上,由我和关锋向逃回北京的红卫兵了解情况。接受调査的都是在《青海日报》社现场的红卫兵,他们把经过叙述得很具体。第二次是3月21日晚,参加的有陈伯达、康生、王力、关锋、我、萧华等,调査对象仍是从青海逃回来的红卫兵。这次调査会重点主要是围绕着学生有没有枪,有没有开枪的问题进行的。两次调査的结果是学生根本没有枪,更谈不上向部队开枪了。调査的情况由我和关锋向总理、江青作了详细汇报。他们听得非常仔细。

第三次调查是3月23日晚,总理亲自主持,江青也参加了。调査对象有:青海“八•一八”、首都三司驻青联络站、地院“东方红”、北航“红旗赴青战斗队”、外地赴宁红卫兵“红旗造反团”等组织的代表。这次调査会还没开完,总理在会上就把他写给主席的报告推过来给我看了,上面说:“看来开枪是有问题的,详细情况容后再报。”下面署名:周恩来。调查会结束之后,总理留下康生、江青、叶群和文革小组成员商量如何向主席、林彪汇报。实际上,总理已经反复核对了由赵永夫组织人去搜査“八一八”组织的枪支情况。令人吃惊的是,连一支枪也没搜查出来。总理叹了一口气说:“义和团还有几支鸟枪,可怜这些娃娃连义和团都不如,干嘛还要向他们开枪呢!”

经过这三次调査,可以确定,工人、学生手无寸铁,根本没有枪,谁先开枪的问题一目了然。工人、学生连枪都没有,怎么开枪!总理说,工人、学生根本没有枪,赵永夫搜査了几天几夜也没搜出一支枪来。工人、学生也没杀过人,开枪杀人的是赵永夫。他事后又谎报军情,还假造了林总回电,欺骗大家。康生插话说,赵永夫在青海私自扣押司令员刘贤权,又擅自调动野战部队开枪杀人,简直无法无天。这才是篡党、篡军,他是个野心家!接着康生谈了赵永夫参加过国民党军队的问题。大家听了都感到匪夷所思。这时叶群就说:“林总和我们林办从来没接到过赵永夫的电话,也根本没回过电话。总理呀,你一定要向主席讲清楚。”总理答应了,说他将在下午向主席作汇报。

第四次调查是3月24日夜里从1 1点半一直到25目凌晨,江青、叶群都来参加了,叶剑英、杨成武也来了,主持人仍是总理。而调査对象除了前三次参加的人员之外,还有从青海过来的刘贤权、张江霖、杨植霖、高克亭、赵永夫、王昭、张晓川、张洪。这一次,总理当着大家的面向赵永夫提出了一个一个的问题。赵永夫开始是左右搪塞,闪烁其词,企图为自己和他人遮掩。但在总理追问之下,很快就结结巴巴,满头大汗,最后是前言不搭后语,矛盾重重,漏洞百出。

当问到赵永夫,他说过这件事他是请示了林副主席的,林副主席说“你们打得对!打得好!”的时候。叶群站起来了,她说,那话绝不是林副主席说的。林彪打电话给叶帅,质问过叶帅,叶帅自己也承认,赵永夫是给他打过电话的。可当总理质问赵永夫的时候,叶剑英也在场,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响。这时,总理当场宣布:把赵永夫抓起来。解放军就上去撕掉赵永夫的领章、帽徽,把他押了下去。叶剑英本来一直是参加中央碰头会的,从这件事情以后,总理就不让他再参加中央碰头会了。

可是,主席、总理去世之后,叶剑英支持华国锋抓了江青,紧接着他就把“青海223惨案”给翻案了,他亲自下令释放赵永夫。有人提出,这可是毛主席、周总理亲自定的铁案啊,怎么能翻?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管得住他了。在执行中,兰州军区司令员冼恒汉要求出具中央军委的书面文件,才肯执行。叶剑英大怒,后来搞了个“冼(冼恒汉)、刘(刘贤权)反党集团”,把冼恒汉和刘贤权都撤了。但我现在还认为,对青海“223”大屠杀事件,即使在今天,无论你对文革持什么态度,也无论找出什么理由,军队向手无寸铁的群众开枪,打死这么多人,都是严重的罪行,历史是永远不会宽恕其主犯赵永夫的。一些人文革后高唱保护人权,其实只是要保护他们自已的人权,对平民百姓的生命与人权是不在他们保护之列的。

第二十二章 军队与文化大革命

 

1.军队的造反派

 

刘少奇、邓小平虽然分别做过新四军和“二野”的政委,但很少指挥战斗,在军队中根基不深。所以八届十一中全会批判刘、邓,军队是拥护的。那时部队的主要领导,包括一些老帅和将军们都表现得非常积极,和中央文革小组的关系也很好。中央文革要成立《快报》组,吴法宪从空军调了一些优秀的干部来给我们。那时,中央文革的汽车不多,有时我们外出办事还得骑自行车。邱会作知道了,从总后勤部调了几台车给我们。还派了几个部队的优秀司机过来,其中有一个司机跟我说,我们首长指定我专门来为你开车的。这个司机的技术真好,有一次他送我去机场,途中他用娴熟的技术避开了一场看来是根本无法避免的车祸。

可是从军队机关院校开展批判资反路线开始,军队与中央文革的矛盾就开始尖锐起来了。军队内部的矛盾本来就是很复杂的。当时军队里面有的领导搞特殊化的情况,比起地方来有过之无不及。由于部队在管理上都是讲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所以一些干部的作风也十分霸道。这些情况从文革运动一开始就反映到中央文革来了。来反映情况的并不是底下的战士和群众,大多是来自部队里的同级的对立面。几乎每一级领导都有自已的对立面,甚至几个老帅也有这样的情况。 这种情况又往往与军队里长期以来所形成的“山头主义”联系在一起,所以情况就更加错综复杂了。

按照“十六条”规定,部队的文革运动在全军文革小组统一领导下进行,在军以下单位不搞“四大”,以正面的学习和教育为主。连队的战士都是掌握着武器的,如果他们也起来“造反”,那就很容易变成“兵变”。但是军事院校的学生提出来,他们也是在校的学生,所以也要参加到文革运动中来,要到北京见毛主席,要进行大串联,要起来造修正主义的反。后来得到了中央和中央军委的批准。但是毛主席不同意他们成立红卫兵组织,因为你本身就已经是兵了嘛。

部队是有军纪的,有些一开始就起来造反的军校学生,因为违反了军以下单位不搞“四大”的规定,而受到了“军纪制裁”。他们认为这也是在执行“资反路线”。所以在1966年的10月,就发生了军校学生包围国防部的事件。本来这事是由全军文革小组去处理的。可是刘志坚那时已被陈亚丁他们搞了很多材料,说他在总政执行了资反路线,所以受到了造反学生的反对。而谢镗忠又过于老实,他去说话人家都不听。这时叶群就来找江青,要中央文革派人去讲话,劝那些学生回去。于是江青就叫张春桥和我到国防部门前去见学生,我们一去讲话,学生们倒是马上就撤除了包围,退走了。

实际上,部队的造反派和地方的造反派是有很大区别的。地方的造反派反对的是刘少奇、邓小平和执行刘、邓资反路线的各级党委的领导人;而部队造反派反对的是他们的司令、政委,而这些人却大都是反对刘、邓,拥护毛主席的。像吴法宪、邱会作这些人都是毛主席和林彪非常信任的人。后来,出来保护这些首长的人就成立了“三军无产阶级革命派”,被称作“老三军”,而部队机关与院校批评与反对他们领导的造反派则被称为“新三军”。按当时的认识,一般认为“老三军”是保守派组织,“新三军”是造反派组织。按理说,毛主席支持群众起来造反,我们中央文革应该是支持造反派组织的,但是实际的情况却要复杂得多,对军队的事我一般都是不介入的。

空军文工团有个女孩子叫刘素媛,因为支持吴法宪,成了保守派。她挨了造反派的斗,造反派还要把她排挤出文工团。她人长得虽小,但很机灵,她以前来参加过中南海举行的舞会,与毛主席也跳过舞。可能是主席跟她说过,如果了解到下面什么情况,可以直接来跟他说的。大约在1967年4月,她通过主席的秘书徐业夫求见主席。说有很要紧的事向主席报告,主席叫徐业夫通知她来。刘素媛见了主席就哭哭啼啼的,把“造反派”怎么整她,怎么要打倒吴法宪等等情况,都和主席讲了。还说,吴法宪现在的行动都得向“造反派”请示报告。我到主席这来,也要向他们请示才行。主席听了说,吴法宪怎么成了走资派了呢?他有错误、缺点,可以批判,甚至炮轰,但不能打倒。主席找来叶群,问她怎么回事,怎么现在三军首长都受管制了?“造反派”怎么就有这么大权力?主席还让叶群去了解,看看到底谁对谁错,但主席说,不管谁对谁错,都要让部队正常工作。吴法宪是司令,他有自己的权力,进出不需向“造反派”请示,有事只能向我和林总请示。

吴法宪这个人,后来人家说他是“草包司令”,那是大错了,这个人聪明透顶,大家都挺喜欢他。他是南方人,口齿清楚,他常会说一些笑话给江青听,江青见了他就很高兴。吴法宪在他的回忆录上写了他和江青闹矛盾,那都是夸大其词的,而讨好江青的另一面他就没有写。且有的地方则纯是编造,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与江青公开闹矛盾,讨好江青都来不及呢。

毛主席这么说了,老三军这派就高兴了。当然新三军当时也还是有力量的,它的后面也有很多司令、政委在支持着的。1967年5月25日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发表25周年,部队文艺单位在此之前要搞纪念演出。这就发生了两派争夺演出场地的问题,实际上还是争夺军队文革运动的主导权问题。按照总理和中央文革的意思,“新三军”,“老三军”在这一天一同演出。但新三军”演出却不要“老三军”参加。于是“老三军”就要单独在北京展览馆演出。可当“老三军”要演出的时候,“新三军”就组织了人去冲击他们。总理对他们说了,你们要团结起来,一起联合演出,不一起演出,我就不去看。但“新三军”还是不肯。这时叶群又来向江青求救了,江青让我和关锋去。临走时,她还特别关照我们,你们去了以后说话别一面倒,要强调团结、联合,不能武斗。告诉他们,再武斗,全军文革就要抓人了。于是我和关锋先去看了“老三军”的排演。“老三军”的演出挺好,他们演唱的是肖华作词的长征组歌。我一进入那个环境,就被感染了,觉得“老三军”的演出很好,“新三军”他们不让他们演出是不对的。演出结束后,“老三军”鼓掌要我们上去讲话,关锋不愿意去讲,他对我说,我一点都不了解情况,我陪你上去,你讲吧,你还知道一点儿。其实关锋以前就跟我说过,军队事情很复杂,你别去讲话,咱们弄不懂,不要陷进去,陷进去就出不来了。现在他这么一推,那就只好我讲了。我的讲话,完全是按照总理和江青的意思,要他们(新、老三军)团结起来,都是革命同志,要团结起来,联合演出。可是后来他们在小报上登出来了的,就光说戚本禹支持“老三军”的演出,我后面那些要团结,要联合演出的话都没有了。

“新三军”很倔,就是不同意联合演出,而且放出话来,如果“老三军”要单独演出,那就去冲击他们,让他们演不成。肖华其实是支持军队造反派、支持“新三军”的。他是总政主任,他对演出的事有发言权。可这样一个局面出来以后,他就被夹在两派中间不好办了。他是希望“老三军”取消演出的。可林彪知道以后,就叫叶群去给“老三军”说,演出继续,不要取消。肖华和林彪的关系很好,而且林彪又是副统帅。有林彪的支持,这样“老三军”就在5月13日按计划演出了。结果“新三军”就去冲击演出。在演出的现场,双方发生了武斗,双方都有人被打伤。而“老三军”是早已做好被“新三军”冲击的准备的。这个事情一出来,军队内部两派的矛盾就公开了、激化了。

总理在1967年5月14日表态批评了双方,但“老三军”对总理各打五十大板不满。而这时林彪却又公开支持“老三军”。在5月23日正式演出的那天,林彪和叶群都去参加看了,还派了部队去保卫。林彪这样坚决地支持“老三军”,江青也没有办法了,也不得不改变态度,和林彪保持一致,她要中央文革也跟着支持“老三军”。6月9日“老三军”又作了一次演出,中央很多领导人包括总理都参加了,中央文革也去了不少人,我也去参加了,但江青有事没有参加。这就是表示中央支持“老三军”了。此后,“老三军”不仅自己经常演出了,反过来排斥“新三军”参加演出。从这以后“新三军”的许多人就开始挨整了,其造反派组织也都被整垮了。自此,林彪稳定了北京的各总部机关,“老三军”成了文革运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解放军总后勤部下属的部队院校最多,所以那里造反的学生也最集中。最早起来造反的是上海的第二军医大学的“红色造反纵队”,陶铸的女儿也在里面。记得有一次,在天安门城楼上,有人当面向陶铸告状,说你女儿如何如何。陶铸只是笑笑,说他也没有办法。说,你们找曾志去,她听曾志的。二军大的“红纵”率先冲击并占领了总后的大院,要揪斗邱会作。其实,毛主席和总理对邱会作的印象都是很好的。文革之初,主席写的“五七指示”就是根据总后的报告写的。 邱会作确实很能干,总理说他是最好的总后勤部部长,这话是不错的。同时他又是林彪的一员干将。可是他平时对待下级很严厉,作风比较粗暴。所以很多人都对他有意见。加上他和肖华两个人在当时就是有名的“花将”,所以,文革运动一来,底下的群众就起来揪斗他了。造反派整了他很多材料。开始他躲到了西山的军委驻地,徐向前担任了全军文革小组组长以后,就叫他下来见群众。徐帅说,哪有解放军的将军怕群众的道理啊。其实,徐帅这样做是没有错的。问题是造反群众一听到邱会作平时如何霸道,怎样搞女兵这些事情就愤怒起来了,把他打得很厉害。邱会作写了个字条给林彪,要林彪救他。林彪让叶群拿了邱会作写的字条来找江青。叶群来的时候,我也在边上。叶群说,邱会作是个很好的同志,可就一点不好,是个“花花太岁”。江青马上让陈伯达写了个手令给叶群,叶群拿着陈伯达写的手令去把邱会作救出来了。可后来邱会作却把所有的仇恨都放在了中央文革和江青的身上了。因为在他们看来,中央文革就是造反派的总司令部,那些打他的人都是受了江青的指使的。其实哪有这事。老实说,那时对于军队文革的事,我们都是躲都躲不及的。我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的发言受到主席批评之后,对于军队的事情,一直都是很谨慎的,从来也不愿意多说话。文革以后,叶剑英、邓小平他们又诬陷说,那是江青同林彪的勾结,要搞乱和搞垮军队。要我说,江青如果真有这份心和这个本事,那文革的发展和结局也就不会是后来那样的了。

其实,当时部队的情况很复杂,绝不是一个支持造反派还是支持保守派就可以说清楚的。实际上,这两派的背后都是有一些大人物在那里较劲的。肖华原来是支持造反派的,后来看了林彪的态度,又去支持保守派了。所以弄得两派对他的意见都很大。到了后来,就连叶群也大骂起肖华来了。主席只好出来说,他要亲自保肖华过关。聂荣臻为了让肖华躲避群众对他的批斗,把肖华接到自已的家里。可是肖华却把聂帅家里的女服务员给奸污了,气得聂帅把他的行李扔出了门外。这件事是聂帅自己在一次会议上说出来的。所以,主席说,肖华实在是个扶不起的天子——刘阿斗。不过,当有一次叶群来说,在批斗肖华的时候,群众让肖华在地上爬。而肖华怕挨打,就真的在地上爬了。毛主席知道这事以后,异常震怒。主席说,你有错,改正就是了。怎么能在地上爬呢?打死也不能爬呀!你以后还怎么指挥军队啊?为此,主席亲自下令,今后不准任何人让将军在地上爬。谁这样做,就是武斗,要处置。

 

2.我在文革运动中与老帅们的接触

 

那个时候,林彪在我的心目中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不但过去仗打得好,而且在建国以后,我听过他的几次讲话,都是在历史发展关键时刻至关重要的话。你看他平时好像不管事,可是他要出手来管事时,往往都是惊天动地的。

1966年5月18日,他在政治局会议上所做的报告,是我帮助整理的。林彪的秘书张云生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林彪看了以后感到很满意。他跟张云生说,以后他们那里写的重要的东西,要拿去给戚本禹看看。叶群也多次跟我说,林总很赏识你的才能,让你有时间去家里坐坐。可是我接受了田家英犯错误的教训,不能去。有一次,我问主席,叶群好几次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我不想去,但又怕他误会。这时主席正在看东西,他一边看,一边对我说,我们不去,我们不去。所以,我就一次也没有去过毛家湾。为此,叶群还对我很有意见。

林彪在报纸上发表过两幅题词,上报之后,我就把原件还给叶群。可叶群说,林总特别交代,原件就留给戚本禹。因为我专门研究过中央各首长的书法、笔迹(工作需要),所以能够分辨首长的批件。有一次,叶群拿了一份林彪批过的文件让我组织传阅,我一看就说,这字不是林总写的。叶群说,你真厉害。那字确实是林总的秘书代写的,但是经过林总同意的。“九一三事件”后,我看到在中央文件里,影印出来的他给林立果的那个手令,那上面的字既不是林彪写的,也不是林彪的那个秘书写的。可能是林立果他们模仿着林彪的笔迹写的。

1967年的夏天,北京的天气特别热。在主席还没有去武汉之前,住在人民大会堂里。有一天,叶群来找我和王力、关锋,说林总想见见你们。随后她就带着我们一起去了林彪在大会堂的办公室。林彪见了我们很高兴,他说,要把文革搞好,要尽量减少负面的东西,不能武斗,尤其是不能动用枪支来武斗。他说,你们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党内、军内反对文革的人很多,很多。你们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很大、很大。你们一定要充分地估计到这一点。现在主席健在,我们是靠着大树好乘凉。主席不在了,我们的困难就来了,那时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谁也帮不了我们。我们要有备,才能无患。他向我们问了一些情况,叫我们经常到他那里去。对这次谈话,关锋还专门有个追记。林彪这次谈话,我向江青汇报过,江青说,林总说得对呀!江青后来又向主席汇报,据说主席回答,还是林彪能想问题。所以“九一三事件”后,人们说林彪参与了林立果的“五七一工程”,我总是不敢相信。那个“五七一工程”纪要,分明是小孩子玩家家的拙劣产品,而林彪是个能想问题,懂得战略战术,而且曾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军事统帅,这样拙劣的军事计划,能是一位杰出军事统帅的作品?

叶群还告诉过我们,林彪对怎样把中国的事情搞好,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她说,林彪不主张很快地走向共产主义。他认为,这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主张首先把小农经济搞成大农经济。他说,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是一定会实现的,但那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它的真实面貌究竟怎样,我们现在是想象不到的。叶群说,林彪想得很深。

不过,我那时也发现,林彪的“山头主义”其实挺厉害。部队里其他的人受到冲击,他很少管。但是,谁要搞到他“四野”的人,他就不答应。

我觉得,在所有的老帅中,徐向前是最理解和最支持毛主席发动的文化大革命的。本来在我们的眼里,觉得他是跟着张国焘犯错误的人。可是在讨论“五一六通知”的那次政治局会议上,徐向前有个发言。他说,毛主席决定搞文化大革命,意义很重大。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就怕在中央出修正主义,像苏联那样就麻烦了。他还说,他看了小将们写的文章,觉得写得非常好。现在是我们这些人向小将们学习的时候了。他又说,搞文化大革命就是要依靠这些小将,不能光靠老人。老同志关系复杂,历史包袱很重。所以要多依靠年轻人。我听了他的发言,觉得很惊奇。没想到一个平时与外界很少接触的老帅,对文革认识得那么深。我向江青作了汇报。江青也觉得很意外。

后来,在刘志坚被打倒之后,是毛主席亲自提名,让徐向前担任全军文革小组组长。我后来总觉得主席的这个决定其实是很有深意的。但可惜我们在当时并没有很好的认识到这一点,也没很好支持徐帅。徐向前在“二月逆流”的时候,对中央文革小组也有意见。但是他的意见主要是埋怨中央文革对全军文革的工作支持不够。与陈毅、叶剑英他们反对中央文革小组的态度是不同的。“二月逆流”以后,徐向前向主席要求辞去了全军文革小组组长的职务。主席没批准。但这之前主席却又把他列入陈毅、谭震林、叶剑英一伙,让他们一起挨批判,徐向前也不申辩,欣然接受。唉!阴阳之道,玄妙之极。

我和聂荣臻的接触的不多,但我总感觉到主席对他有些看法。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只听叶子龙说,1946年主席叫聂帅集中兵力,依险布局,狠狠打击傅作义,但他没执行主席意图,竟然打了败仗。 又听说1948年5月国民党的飞机轰炸阜平城南庄主席驻地,后来査明,那个在地面上给国民党飞机指引目标的厨师,是聂荣臻夫人的亲戚。江青跟我谈起这事的时候,还是非常愤怒,说那个女人(指聂荣臻夫人)差点害了主席。

我和贺龙的接触的也不多,但他两把菜刀起义、开辟革命根据地的事,使我很崇拜他。我记得一次在天安门城楼上他看到我跟我说,有人想用制造车祸的方法来暗害我和关锋。他叫我们要小心,我和关锋都很感激他。后来有一次主席要接见他,叶群过来说,贺龙身上一直是带着手枪的,要主席注意安全。所以贺龙来的时候,警卫战士很有礼貌的跟贺龙说,现在有规定,请他把随身携带的手枪拿出来交给他们代为保管,等离开的时候再还给他。贺龙就笑嘻嘻地把手枪交给了警卫战士,我觉得他很尊重主席。以后又听林彪说他是大土匪、江洋大盗出身,对他印象不好起来。再以后又听说他曾与国民党谈判投降的事,但这件事总理都向主席否定了。但那时我已把他看成是刘、 邓司令部的人。

对叶剑英,在青海“三二二事件”之前,我在中央的碰头会上经常遇过到叶剑英的。他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我一直觉得奇怪。开始的时候,他是很起劲的。罗端卿下去后,他接替担任了中央军委秘书长,还担任了“首都工作组”的负责人。在批“彭、罗、陆、杨”和打倒“刘、邓”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很积极。但是他对中央文革小组却一直都是很对立的。后来我听到朱成昭跟别人说,叶剑英曾对他说,我们不怕乱,也不怕群众运动,就怕没有对运动的领导权。林彪事件以后,叶剑英一直把自己说成是反对林彪的。其实,他那个时候是想尽办法去靠拢林彪的。只是林彪对他很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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