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本禹回忆录》连载 (75)
3.我在文革中与粟裕、谢富治、许世友、韩先楚、杨成武、吴法宪的交往
在对军队的元帅、大将中,除了林彪,我最崇拜的是粟裕。文革前,我曾冶制(印)一枚“粟帅帐下马前卒”的印章,以表示我对他的崇敬。上海解放前,我曾帮助方伯康、戴觉民同志投军粟裕的部队,又在地下党领导下,参加军情调查,调査材料由地下党转送三野粟裕的司令部。后来主席叫粟裕出席中央碰头会,他每次来我都亲自为他安排座位、倒茶,但是总理老叫他去处理军校各种纠纷,不大通知他出席中央碰头会。
谢富治和我在工作上经常有联系。我第一次在工作上和他的接触,是为了处理田家英的事情,总理让我去找他的。我去公安部和他谈完工作以后,他就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我到了他的家里一看,不由得感慨起来了,这么一个有着赫赫战功的老将军,家里的摆设却比我还简陋,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他嘴里说我是贵客,要好好招待我,可端上来饭菜都是和平常老百姓家里的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多加了几个菜,比起彭真等人的家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从心底里就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谢富治长期担任公安部长,是掌握刀把子的。但他是最不愿意搞冤案的,经常把一些疑难问题摆出来,让我帮助分析。有一次他和我谈起清朝的名臣于化龙,于化龙漏夜批文,觉得手中之笔有千钧之重。红笔一点,身首分离,人命关天啊!谢富治说,他的笔点下去,那要比于化龙更重得多了,不知要关系到多少人的命运了。所以,他总是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马虎。谢富治是个少有的好官,他自己主观上没有去搞过一个冤案。相比来说,罗瑞卿要比他主观一些,罗端卿和公安部的许多副部长的关系都比较僵。当然即使是谢富治,也不能百分之百地避免冤案,因为有些事情是中央决定要做的,那他也没有办法,只有执行。康生也曾经向我们坦言,说他也办过冤案的,把一些忠诚的党员给处决了,后来发现搞错了。只好给家属优厚的抚恤来弥补。那都是处在战争恶劣条件下发生的事情。
有一次,我在天安门城楼上遇到了许世友,他见到我就叫我“戚大帅”。我听了忙跟他说,不能这样叫。我跟他聊起了解放战争的时候“三野”的东兵团和西兵团的事。他说,喔,这你也知道啊。我说,我那时是上海的地下党的一个小党员,我们天天都在关心前线发生的事情。你还是我家乡的解放者呢!他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威海。他听了非常高兴,说他去过威海,那里出了很多英雄。
后来他被造反派冲击的时候,他叫他的夫人田普到北京要来找我。田普说,许世友叫他来找江青,说如果见不到江青就找我,别人谁也不找。我知道以后,就去请示主席。我说,田普来了,说要见我。主席说,你先叫人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事再说。于是,我叫让秘书给她打了电话,我的秘书跟她说,本禹同志现在在开会,很忙,有什么事情就请她在电话里说,他负责转告。于是,田普就在电话里说,现在有许多人要搞许世友,搞他的并不是底下的群众造反派。而是某副政委、某副司令要搞他的。我把秘书给我讲的都汇报给了主席。主席后来去上海的时候,就要召见许世友。可那时许世友躲在大别山。主席特意派张春桥去请他来上海。可开始的时候,许世友还不相信,生怕张春桥是骗他下山。后来张春桥告诉我,他是用了自己留下来给他当人质作保证,才使他相信的。我说,你是中央文革的副组长,你这样说多掉价呢。张春桥说:“我当然说的很婉转的。他说他这里的事情很多,跑不开。我就说,那这样,我留在这里给你处理事情。重要的事情随时打电话与你商量,你单独去见主席。我这么一说,他才相信了。于是就跟我一起下了山。后来他见了主席,主席保了他。他很高兴,还说要打个豹子送给我。”主席让张春桥兼任南京军区第一政委。许世友是非常高兴的。主席派自己身边最相信的人给他当政委,这样还有谁能反对他呢。
福建军区司令韩先楚来北京解决福建问题。江青叫我去京西宾馆看看他,听他说些什么。我到京西宾馆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我要去了,好几个人,都是将军,在那里欢迎我。那些人都是聪明得不得了的。你说一句话,他能听懂你十句。我向他们说,领导叫我来看看大家,问问大家有什么要解决的间题。他们马上说,“感谢江青同志关照。”既不提陈伯达,也不提总理,你说怪不怪!可你要是光听他们说,那可都是造反派的错,他们都是受委屈的。其实我也了解很多情况,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被他们视为异已的造反派的。
杨成武在文革中是与文革小组联系很密切的军队干部,所以他和我的交往也特别多。那时我对他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他是老革命,但碰到我总是特别客气。他是代总长,权力非常大,军队的调动都是通过他下达的。一次他跟我说到叶剑英,他说,叶没打过仗,一直都是做参谋和情报工作,所以他在部队中没有几个人听他的。部队的人平时见面都客客气气的,可节骨眼上还是听自已老首长的。
杨成武的那篇《大树特树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的文章,是他让部队的几个秀才写的,陈伯达帮他修改过。杨成武对发表这篇文章表现得非常急切,他来找过我好几次。后来这篇文章发表之后,他很高兴。
“二月逆流”以后,吴法宪常来参加中央文革碰头会。开始他和杨成武的关系还挺好。可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和杨成武有些不和。我看到军队有个材料反映他作风骄傲,曾告诉过他注意。他说是空军的人串连的结果。我不愿深入下去,点到为止。记得在1967年10月以后有一段时间,杨成武因为生病,好长时间没来参加文革碰头会。有一次,吴法宪到中央文革办公室找我,要我和他一起到杨成武家里去探望他。我是想去看看他,因为上次王、关问题时,他在主席面前替我说过好话。可我的职务又限制了我不能随便去军队看望任何人。吴法宪却一定要拖住我去,硬把我拉上他的汽车,让我的车跟在后面,我也就去了。到了杨府通报了秘书,杨成武听说我去看他,就很热情地叫人出来迎接我。可能他以为是江青让我去看他的了。其实江青根本没说要我去看他。可他一听说吴法宪同我一起去的,就有点不高兴。 他教他的夫人陪我到他家楼上卧室去看望他,而让吴法宪和会客室的一堆看望他的人坐在一起。这些人太多,是原华北军区的高级将领。 这一下,我明白了吴法宪为什么一定要拖我去的用意了。如果他一个人去的话,杨成武有可能给他吃闭门羹。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军队高层之间,尽管表面上显得很亲热,但实际上有些人互相间的分歧很大。甚至一个山头之间也是如此。杨成武原来亦属一方面军,是林彪很信任的干将,但后来竟与林彪的另一干将吴法宪弄得不可开交,吴法宪说,杨成武要夺他的空军司令的大权,其实代总长的地位远比空司要大,说杨成武要夺空司的权应没有事实根据。而后来杨、余、傅事件暴露的事实表明,吴法宪这一边,包括林彪、叶群、林立果等人倒是在想夺取杨成武的代总长的大权。
第二十三章 《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一文的发表前后
1.关于电影《清宫秘史》的一段旧事
电影《清宫秘史》是1948年由香港的一家电影公司摄制的,主要讲述了清朝末年光绪皇帝、珍妃与西太后在戊戌变法期间宫廷内的争斗。电影对支持维新变法的光绪皇帝给予了肯定,对慈禧则采取了揭露否定的态度。在影片中通过珍妃之口,说出了要光绪依靠洋人、夺取慈禧的权力。同时影片又对义和团运动充满了仇视,有许多诬蔑与不实的描述。影片完成后,先在香港上演。1950年3月在北京、上海等地上映。
这个电影在北京一上映,我就看了,那时我很年轻,看不出影片的卖国主义错误,只是觉得它把光绪皇帝演成人民救星,极力美化。而其实光绪在历史上没有做出很大的贡献,不值得那么美化。而且有一点我也看不大惯,就是影片丑化了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义和团。我老家山东是义和团的发源地之一,我自小就在姥姥家的圪崂村听老人们讲,义和拳都是反抗洋鬼子欺侮中国人的好人,可是在影片中他们都被描绘成迷信、无知、丑陋、可笑的群氓。这些都是在我不知道主席讲话之前的感觉。听到主席评论,开始也是不懂,后来还是胡乔木的秘书商恺给我解释了一番,我才明白珍妃叫光绪依靠帝国主义势力,通过与洋人的内应外合,把权力从慈禧手中夺取过来。这是一种卖国主义行为。
然而,在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主席和刘少奇在对影片《清宫秘史》的评价上发生分歧的经过。最初主席说《清宫秘史》是卖国主义,不是公开讲的,是听了胡乔木说“少奇同志说《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的话以后给胡乔木说的,主席也跟江青说过。那时主席的几个秘书,包括陈伯达和田家英,都知道主席不赞成这个电影。我首先是从田家英那里知道这些情况的。
那时候,我在帮田家英做《毛泽东选集》的校对工作。一次,学部有一个人打电话给田家英。过后田家英对我说,这个人叫黎澍,是学部近代历史所的负责人。有一篇批判影片《清宫秘史》的文章,是密斯(田家英私底下对江青的称呼〕叫黎澍他们找人写的。黎澍布置了历史所一个叫荣孟源的专家去写了,可黎澍说文章写的不行。江青说那你们就给改好吧。黎澍又看了文章感到难改,所以打电话来问田家英怎么办?田家英对他说,那你就先印出来给江青看看再说吧!我看田家英对这事也不大积极,因为这不是他份内的工作,他自己手上的事就很多了。
黎澍后来也向我说过,当时批判《清宫秘史》是江青布置的。我分析,这事不大可能是江青直接向他布置的。江青当时是电影局的处长,她若去布置,是要经过中宣部的。所以她或者是通过胡乔木去布置的,胡乔木是中宣部的常务副部长;或者就是经过中宣部,由电影局布置下去的。
我再一次听说这个事,那是在批判影片《武训传》之后了。1951年,《武训传》刚开始放映的时候,党史专家缪楚黄刚拿到了一笔稿费,请我和逄先知去看了《武训传》。那还是在《武训传》被批判之前。看完以后,在回机关路上三个人议论了一下,我说把一个乞丐搞成个英雄,叫人看了很不舒服!我不大喜欢这个影片。缪楚黄说,你这个人有点吹毛求疵呀。三个人在路上争论了一番,逄先知是支持缪楚黄的。不久,主席说要批《武训传》,缪楚黄对我说,哎呦,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让你说对了。就是这次,缪楚黄把他从历史所听说的,主席除了要批《武训传》,还要批《清宫秘史》的指示告诉了我。他说这事比批《武训传》还大呢!可是,《清宫秘史》一直没批判起来。
那时候,缪楚黄在做《毛泽东选集》的注释工作。《毛泽东选集》中的注释相当一部分是缪楚黄起草的,有些经陈伯达修改过,有些是胡乔木、田家英修改过。还有些是各方面专家写的,如历史部分,大多是范文澜写的。有人说都是田家英起草的,田家英当时就纠正了这种误传,他说那不是事实,他只写了一小部分。
1954年,主席在支持“小人物”李希凡批判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和胡适唯心主义思想时,又一次提出了批判《清宫秘史》的问题。主席写道:“被人称为爱国主义影片而实际是卖国主义影片的《清宫秘史》,在全国放映之后,至今没有被批判。”
这以后,主席又一次说过:“《清宫秘史》五年来没有批评,如果再不批评,欠债越来越多了。”但这部影片仍然迟迟没有受到批评。
1965年11月姚文元发表《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文章,同年12月21日主席在杭州同陈伯达、田家英、胡绳、关锋、艾思奇他们谈历史和哲学问题时,再一次提出批判《清宫秘史》,说:“《清宫秘史》有人说是爱国主义的,我看是卖国主义的,彻底的卖国主义。”
从这时候,我才弄清楚了关于批判影片《清宫秘史》是毛主席和刘少奇之间的一个重要分歧,主席要批的就是党内有一些人,总是存在着要依靠外国势力,依靠帝国主义的支持,实现他们的政治目标的思想倾向。
上面说过,胡乔木的秘书商恺,一位老新闻记者,他一直跟我很好。因为事情牵扯到胡乔木,我就去问商恺。他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当年主席看过《清宫秘史》后,曾问胡乔木,你看了没有?胡乔木说看了,那时他也不知道主席是什么意思,就跟主席说,少奇同志也看了,说是爱国主义的。主席当时就说,什么爱国主义,是卖国主义!后来,主席叫批判这部电影。胡乔木就觉得不好办了。两个都是党的高层领导,一个主席,一个副主席,批判当然可以不点名,但是,要批副主席的观点,这怎么向别人交待?别人会说我在破坏党中央的团结!
胡乔木当时是中央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负责审读《人民日报》。他顾虑主席和副主席的团结关系,就悄悄把这事拖了下去,没有批判,他也有他的道理。但是另一方而,胡乔木跟刘少奇的关系的确比较好,在“一二•九运动”的时候,他就和刘少奇认识,刘少奇是他的领导。后来他在延安参加起草《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时候,就把刘少奇列为白区正确路线的代表(当然这也是主席同意的)。所以胡乔木不愿意批判《清宫秘史》,也与他和刘少奇有这么一段特别的感情有关系。
主席说《清宫秘史》是卖国主义,他特别对影片中珍妃说的几句话感到反感。珍妃对光绪说:“现在外国人都支持你这个皇帝,反对她(慈禧太后),你不要跟着她走,外国人打进北京来,会让你来收拾这个摊子,外国人支持你,他们可以帮你把权力夺回来。”毛主席认为这个不行,不管我们中国人内部有什么纠纷,都不能依靠外国人。毛主席的爱国主义思想是非常强烈的。
1966年9月18至20日(那时还没有公开批刘、邓的资反路线),中央文革在北沙滩红楼开了个准备批判刘、邓路线的调查座谈会。会后我们讨论时,就把批判资国主义也提到了日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