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囚徒与爱之回声》(电 影 剧 本) (3)
作者: 俞明德
四
黄河上海某大桥,一位新华社记者遇到桥头上眺望山岗的“野人”——黄河迷。他向这位考察黄河而满脸污黑、衣衫褴褛的地质工程师采访,并拍了照。
照片登在《人民日报》上,头版消息:
画外音:
我国年轻地质科学工作者司马乐水自费徒步考察黄河。
《光明日报》、《工人日报》、《中国地质报》、《羊城晚报》、《文汇报》等纷纷转载报道与照片。有的报纸还写了黄河迷到达黄河源头和野人生活的文章。有一家报纸副刊还登了一首讴歌黄河迷的诗。报纸一张张,于地质队员、工人、干部、解放军战士手里传阅。
一双白净纤手拿报纸一角;她手微微抖颤着。
蓦地出现一双美丽 却又哀愁的大眼睛,接着是她的脸。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在青海某国防工厂当技术员。
她凝视照片上的黄河迷,百感交集。
她变年轻了。鹰山山麓,她是一位民办教师。此时,她正在山边小学讲台上向学生讲课;她板书:
一九六三年秋天,我校三年级师生实行勤工俭学,上山捡树枝,其中男生15名,女生14名……
女民师:同学们,谁来解这道应用题?
中午,女民师又带领学生上山捡干树枝。遇见正在山上工作的地质队员;她认识陈组长。陈组长忙着和大郑搬石块,垒成两行。女民师送他一捆干树枝。陈组长把干树枝摆在两行石块中烧着,拿一根湿木棍,不断搅着火堆,一边与女民师闲聊。一会儿,女民师离开。
附近一树荫下,黄河迷一人躲着,面前放一张地质图,旁边摆一堆岩石样品,还有一个打开盖子的铝饭盒:盒里装三块冷馒头。
女民师来树后,悄悄地躲着,看着这位陌生而奇怪的地质队员。
黄河迷一边看图,一边顺手从饭盒里抓起一块馒头啃了几口。他把馒头放回盒里,从肩背的地质包中拿出一支红蓝铅笔,在图上勾划着。勾划一阵,他把铅笔放回包里,一边继续看图沉思,一边又抓起馒头。他刚一咬,大叫一声,捂着腮帮喊疼。原来,他抓起的不是馒头而是饭盒边的一块与馒头一般大小的岩样!
女民师“咯咯”地嬉笑起来。
黄河迷朝后一看,苦笑着向陌生姑娘点点头,又自个儿去揉咬痛的牙床。
刚走来寻黄河迷去烤饭的陈组长,见状也笑了。
女民师:陈组长,你们这个队员是个“石头迷”吧?
陈组长:更确切的外号,应该叫“黄河迷”!他研究石头入迷,研究黄河更是入了迷。平时我们就叫他“黄河迷”。
女民师:干嘛叫黄河迷?难道他和黄河……
陈组长:这个嘛……你只要到我们驻地,就会明白的。
女民师:我会的。
陈组长欣喜地:欢迎老师到我们白云绿村做客!
女民师走向黄河迷,关切地问:黄河迷同志,你牙齿……
黄河迷:不要紧的,谢谢。
当黄河迷埋头看图,又一次抓起冷馒头要啃,手被女民师按住:你呀,吃冷馒头,胃会吃坏的!
她抢过他手里的冷馒头,装饭盒,拿着饭盒,和陈组长一块来火堆。
大郑从女民师手里接过黄河迷的饭盒,架在两行手垒的石灶上;三个饭盒下面是红红的旺旺的炭火。
饭烤热了。盖子揭开了,热气腾腾,馒头底面与周边被烤红,一角被烤焦;盒底肉片被烤出油,发出阵阵香甜味。
小学生围观着,闻着,个个都翕动着小嘴儿。
陈组长和大郑把馒头、肉片夹了,让两个小学生尝尝鲜。
黄河迷被女民师拉来吃午饭。
女民师和几个稍大年纪的学生,拿起地质队员空了的水壶,来附近一水沟臼水。
陈组长和大郑喝着清凌凌的泉水,无不感激师生们。
女民师对黄河迷莞尔一笑,露出一对迷人的米粒一般大小的酒窝。
“白云绿村”。在村里一条路——被地质队员命名为“八一七”路1号的房里,堆着岩样、土样。墙上挂着一幅“中国河流示意图”和一幅“黄河流域地质图”。
黄河迷正悉心研究夏秋之际自己利用探亲假而去考察黄河得来的一批化石。他一反沉默寡言的常态,向新到的女客人——女民师姚小丽介绍五彩缤纷的化石和黄河发育简史。
姚小丽兴趣盎然地听着,微微笑着,有时点点头,显出端庄娴静神态,她把自己当作学生,尊黄河迷为老师。
爱的种子于她心中开始萌发嫩芽。
二十几米高的钻塔,矗立于浓雾之中。
大清晨,白云绿村家属养的公鸡啼鸣着,钻机开始大搬迁。黄河迷和七个职工抬着千把斤重的大型柴油机,紧张地往山路上走。路一边是陡峭的大石壁,另一边是深谷斜坡。路面十分狭窄,刚够两人的脚步。前面还有两个拉着纤绳。
由大郑指挥着八个彪形大汉,一边抬,一边齐呼着:
向上一条心呀,嗨唷,
脚步齐迈进呀,嗬咳,
大伙加把油呀,嗨唷,
目标在山顶呀,嗬咳……
姚小丽双手捧着大盆糖水浸黄瓜,和一位挑两铝桶菊花茶的女职工,跟在队伍后面。对这种惊险的劳动场面,她十分惊讶,佩服。
机器抬到山顶,歇息。大伙喝着甜蜜蜜的、可人的黄瓜汤,很惬意舒心。
黄河迷喝着,目光不时和姚小丽的目光相遇。他心里比黄瓜汤还甜。
傍晚。白云绿村。搬迁劳动忙了三天的职工们,有的聚在“东街百货商店”沽酒喝,有的在门口拉二胡、弹三弦、吹竹笛,有的面对群山作画,有的看书读报,有的闲坐聊天,最热闹的六个人围在“上海中路2号”房前一块空地上打扑克,游戏的名称叫“5·10·K”:
“红桃三”
“碰”
“一条龙”
“5·10·K”
“我‘统花顺’”
“炸!五个‘皮蛋’”
“我也炸!七个三!”
“……”
“啊啊,你们输了,抓三家,负分,每人钻桌子两圈!”
“哈哈哈……”
三个输者不肯钻桌子。三个赢家拉着输者要践约。其中一个输者撕下一线纸条子,在嘴上抹湿,挂在耳边,算是折中地表白自己认输了。一胜者走来,把纸条子改挂输者鼻梁上,逗得围观的人们捧腹大笑。
一输者: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今天我们手气这么差!
一胜者:来可以但赖不行!你说,输了要不要钻桌子?
一输者:钻就钻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怕你个鬼。……抓牌!
六人继续玩扑克。
黄河迷和姚小丽笑着,从扑克桌旁走开。
村口不远的虎头崖:这是一块伸出去的像虎头一般形状的大石壁。
他俩坐在崖顶上。
一只公狗——外号“小淘气”,跟在后面,见主人和一个陌生姑娘(它是前天才和她认识的)坐下来,自己便躲在附近趴下。
朦胧月光,钻塔和驻地的灯光,和天上的闪烁的星光交相辉映。山野十分静谧。因为钻机刚迁徙、未安装开钻。
一对恋人呢喃作语:
黄河迷:小丽,你不是有好多话要问我吗?
姚小丽:我怕你不开口呢!……你这么喜欢黄河,干嘛当初大学毕业分配,不要求去西北?
黄河迷:要求过,但学校说,哪个省来的回哪个省去,各省都缺地质队员,还有,我们省又要得最急。
姚小丽:……
黄河迷:我打算把考察黄河的几篇论文赶写修改好,有一定研究价值了,我就要求调西北工作。
姚小丽:司马,你真的要去西北工作?
黄河迷:嗯。黄河曾经造福于人类,但也给人类带来祸害。我要为“变水害为水利”贡献力量。西北是苦一些,但我不怕。小丽,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西北吗?
姚小丽:(佯装)嗯,我才不去……
黄河迷:为什么?
姚小丽:那儿很冷,我怕冷。
黄河迷:……
姚小丽:(见黄河迷生气,转扑嗤一笑)司马,有你在身边,我还会怕冷?我……
黄河迷:小丽,你……
姚小丽:司马,你去天崖,我也去天崖;你去海角,我也跟去海角……
黄河迷:小丽!
两双手紧握在一起。
天上的星星在眨眼。
地上的狗在看着。
一对恋人又说了一些悄悄话。
狗走过来,发出一种“吱吱”的叫声,这是催主人回家,但见主人未离坐,便自个儿回原地趴着,耐心等待。
黄河迷:小丽,咱俩的事,我妈一口称赞,只是你爹妈……
姚小丽:我妈倒没说什么,只是我爸……
黄河迷:不要紧,咱们再写信劝劝,你爸不是中学教员吗?他会答应的。
姚小丽:司马,你真好……
狗又一次走来,对主人发出“吱吱”叫声,还衔了衔主人的裤脚。
黄河迷抚摸着她的颈脖,说:“小淘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这是下的第三道命令了,好啦,我们回家就是!”
狗摇晃长长尾巴,似乎是感谢主人听从她的命令。
他牵着小丽的手,跟着狗,回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