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对与错的故事(上)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当事人在我面前淡定地闲聊,好像讲述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或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生经历,但听完这个故事后,我大喜、大悲、大怒、大惊。你听完我的故事,你会明白一个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 — 这个世界原来没有对与错,没有好人与坏人。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国男人,和大多数闽粤人一样,他皮肤不白,个不高,突出的颧骨,瘦削的身材,看似实在是只能适用 ” 普通 ” 二字。他热络地招呼我们吃火锅,在热腾腾的烟雾下,我不难看出他为人的热情和诚恳。他就是我的房东,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他从没给我寄人篱下的感觉,更没有起什么冲突争执,我感觉他是一个很老实很本分的人。

他来加拿大也三年有余了,普通话都说的很不标准,那英文更是一窍不通了,他是卡车司机。今天,他的驾驶执照被正式停牌了,我看他一点都没有懊恼的样子,反而,在家设宴招待我们几个小房客。我实在不明白,一个人丢了工作怎么还能那么淡定。于是,我就问他为什么停牌,他告诉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到下雨天,他就特别兴奋,就是那种抑制不住的狂喜,一狂喜,他就猛踩油门,限速一百的高速公路,他能开到一百五,他开的可是 15 吨的大卡车啊,这不,被警察逮着两次了,被停牌了。他和法官申诉,法官叫他看心理医生,为什么他一下雨就兴奋,为什么他一兴奋就超速。于是,他抱着查出没什么心理疾病就可以赎回驾照的想法就去了。可是,心理医生问东问西,居然也给他下了一个结论出来,说他有心理疾病,而且还不好治,因为,病根起源于儿时。这下他可傻眼了,为什么呢,原来,他小时候生活在福建的一个偏僻渔村,他们那里祖祖辈辈都是靠捕鱼为生,每天,天气晴朗,海上无波,大人小孩都要出海打渔,在海上风吹日晒的很是辛苦,但是,若是下雨,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下雨时,海上能见度低,风浪也大,大人就选择在家里勾勾网,打打牌,而最开心的就数小孩了,他们可以在沙滩上肆意玩耍,可以去村长家看黑白电视。所以,房东小得时候,听着打在瓦砾上的叮叮当当的雨点声,就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了。于是,下雨等于玩耍,玩耍等于自由快乐的同等式就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待到他长大了,下雨也不能玩耍的时候,他也难掩激动和喜悦。当然,在下雨天就情不自禁超车的卡车司机自然是领不回驾照了。听完这个故事,我们几个小房客笑得前仰后合,他就是一个看似简单和童心未抿的人。

于是,我们打开了话头,聊到了他的童年,他说他小时候很苦,家里很穷,他有三个哥哥和他抢饭吃,他吃不饱,当然,也就睡不香了,他读书很不好,因为,他上课老发呆,他就不明白,这个小小渔村,千百年来都是那么勤劳,为什么到了他这代,却还是一穷二白。他更不明白,既然,都一穷二白了,为什么长辈们还要操持着同样的事务,勤劳而艰辛的劳作一辈子。

当他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我正无忧无虑地读着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就给家里留了一句话, ” 我这辈子就是在外面累死,也不要在家里穷死。 ” 就像闽粤侨乡的千万前辈们那样,他随着他的舅舅偷渡去了日本,他当时是幸运的,因为舅舅认识人、有关系,所以,没有让他坐危险的集装箱,而是让他冒充船员的家属,蒙混入关,一般没有突击抽查都没有问题病在船上他认识了一个英语女老师,看到他年龄那么小,无依无靠很可怜,就给他点吃的,并教他点英文,日本海上稽查队来抽查,没想到,他居然用了几句仅会的简单的英文通过了盘查,如此机缘巧合下,这个传奇历险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他从中国小渔村一下子到了车水马龙的日本大都市,这可比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跨度还要大,一个稚气未脱的五年级小学生居然开始了独立工作和生活。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餐馆里洗菜刷碗,天天的必修课就是剥洋葱,他说他不讨厌剥洋葱,因为,剥洋葱时流下的眼泪没有人会笑话他。但是辛苦的生活和得到的果实完全不成正比,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问题,没钱和没身份。话说到这,他突然用筷子在天上比划了半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日文,我们老大不明白,他接着说: ” 我后来日子没法过了,就加入了黑社会,不过,在日本好像不叫黑社会,人家是有名的组织,你们知道吧,反正中文我不知道怎么翻译。 “” 是山口组吧? ” 看着房东说得如此吃力,他表哥出口帮忙, ” 对,对,对,就是这个 ” ,房东附和到。原来,福建福清人在日本黑社会中是出名的狠脚色,但是,让人失望的是,我房东也没有做到黑帮电影里的枪林弹雨,斗志斗勇,他用他省下的钱和老大的赏识接管起了一家地下小赌场,里面都是一些赌博老虎机,于是,十九岁的时候,在他有声有色得经营下,他从一个一穷二白的五年级小男孩摇身变成一个坐拥六家地下赌场的 ” 青年才俊 ” 。这时,他开始想起了一件事,他很久很久没有给家里说上一句话了,更是很久很久没有回过一次家了,日本的灯红酒绿固然迷人,但是,对于家的思念更是无孔不入。

接着,他借了表弟的假护照,冒着可能永远回不了日本的危险,毅然选择了回国看看家乡的乡亲和故土。回到家,父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本以为年轻的儿子在偷渡和流亡中撒手人寰了,现在,居然长成了一个红头发(染的)的壮小伙,那可真是喜极而泣,这下,可不能放他走了。俩老商量了一个好办法,半逼半哄居然让他在家乡成了亲,娶了媳妇,但是,因为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结婚没有登记,办了酒席就算结了,可就转眼过了三个月,新婚的喜悦没法冲淡生活的平淡,家乡的娇妻留不住游子的壮志。房东留书一封,匆匆碾转回到了纸醉金迷的东京。当他在再次入境时,他遭到了严厉地盘查,他险些就要收拾铺盖回家打渔去了,但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因为山口组的担保,他重新入境了。但是,通过那次际遇,使他深刻体会了没有身份,就是没有保障和自由。

因为房东当时已经脱贫致富奔小康了,所以身份问题就代替经济问题上升为主要矛盾了。房东当时连做梦也想着变着法儿的整个身份。但是,在日本,日本公民身份是非常难取得的,需要在日本正式工作十年以上,那开地下赌场当然不能算正式工作了,干多久也没有办法成为公民的。这个境况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万万没想到,情况改变于一个美丽的清晨,房东像往常一样,一边看着日语漫画书,一边翻越字典,坐着新干线去上班。他抬头看见对面座位上的女孩对他莞尔一笑,他礼貌地抱以微笑回应,刚刚正要低下头埋回书中,对面的女孩居然说话了: ” 你的头发剪了,很好看。 ” 房东抬起头,看着这位典型的日本娇媚女孩,顿时陶醉于她的桃花笑面,但是,一个极不光彩的念头居然油然而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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