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在多伦多(终结篇)
本报专栏作者: 一 楷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出国,移民,留学 ,为什么流浪,流浪天涯?每个人心中的注释都是不同的,有的是奉父母之命,有的是随波逐流。先说明一下,上海人在多伦多移民留学者中,有无数的成功者,佼佼者,但我是从另一个角度,着重描写一个情感的世界,以小人物的故事,用细腻的笔墨渲染创业之初的艰难磨砺,人与人的较量,心与心的碰撞,强与弱的对抗,利与情的撕杀。下面我把藏在我心底的一个真人故事,给大家 细细道来。
在多伦多一处鸟语花香的乡间别墅里,刚搬来了一对夫妻,40多岁,男的叫李东,女的叫燕尔,他们双双辞职,放弃了国内的优越生活,优厚的俸禄,举家移民多伦多,风尘仆仆,激情满怀,他们来自东方,来自遥远的上海,在异国的土地上,他们在租下的居所里,卸下背包行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嗨,终于到家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不,这不是家,潜意识刹那时令他们明白,啊,这不是自己的家,是终于离开了故乡上海的家,到了他乡,他处。家在哪里?在加拿大多伦多没有自己的家,没有属于自己的安居之处,想到这,夫妻俩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悠悠的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在加拿大多伦多,没有事业工作,没有亲朋好友,这悬着的心不知往哪搁了,但成功移民的兴奋和成就感,还是令他们激动,振奋,几十年的愿望实现了,他们终于来到了令人向往的西方世界,来到了景如画,人如花的天赐仙境,来到了此生不来枉为此生的梦中天堂。在故乡上海,无论劳累还是紧张,无论疲惫还是倦怠,无论热血沸腾还是心灰意冷,只要到了温馨适宜的家,就神闲气定,幸福踏实,然而到了令人朝思暮想的外国 ,他们却感到这心怎么就像鱼标一样浮起来了?飘在那儿,浮在那儿,象云一样,游哉游哉,但也玄乎着呢。
李东和燕尔两个人是在一次朋友家聚会时认识的,当时燕尔,正在苦读外语,一门心思想出国,李东一眼就看上了优雅文弱的燕尔,平时沉稳持重的李东一改常态,当时就大胆的向燕尔表达了爱慕之心。相约一星期后的今天再见,然后李东掐着手指数着,一个星期的七天,过得太慢了,他近30岁的人了, 这个长房长子,条件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但是,这婚姻问题可是家里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今天终于有了喜欢的人。一个星期终于到了,但是他在老时间老地方,却没能等到燕尔,也没有等到她的任何信息,他象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后来他打听到燕尔生急病住在医院里,但他们毕竟只是一面之交,他不好意思自己贸然的去探望,就怂恿朋友和他一起去。朋友受李东之托,到医院来看望燕尔并表达了李东希望来探望的意思,遭到了燕尔的极力反对,她不愿在生病身心不佳的狼狈时期见人,在朋友和燕尔相持不下的时候,李东也进来了,望着李东一脸的虔诚,燕尔不忍心拒绝他,在医院李东对重病中的燕尔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感动了燕尔,李东说,我会一生一世爱你,等你身体好了,健壮了,我一定帮你实现你的出国梦。
暑往寒来,十几年后他们来到了加拿大多伦多,李东实现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他帮燕尔完成了出国心愿,无论今后是更幸福了还是更艰苦了,他们都无怨无悔,因为他们曾经享受过,曾经拥有过。在多伦多,燕尔找到了一份工作是一个小企业的文员,薪水不多,但活不累,李东可没那末幸运了,由于在学校里学的英语,早就还给了老师,这在加拿大这个英语环境下,简直就成了哑巴,聋子,睁眼瞎,没有办法,他只能先到一个华人开的面粉厂里干活,主要的活就是扛面粉,面粉车来了,把面粉都扛下来,然后再把面粉倒入一口大缸了,和水搅拌了,做成面团,再送进机器里,加工成面条,这可是个重体力活,李东一天下来,那个累,是伤筋动骨的,那骨头都散了架不说,那人整个就成了圣诞老人,白毛仙姑,那晚上往马路上一站,不把人吓死,也会把人吓傻。李东一边干一边想,我们技术移民是美其名曰,其实是民工,中国移民过来的国内精英,不能适应和满足这里的技术需要,就只能干苦活,卖苦力,要想改变现状,要想活个人样,就要再努力,再接受一次洗礼。李东在登陆加拿大多伦多半年后,在不惑之年,为了生活更美好,为了家庭,他重新捧起了书本,学起了洋文,而且要边挣饭钱边打工,问他们是否后悔走这条路,他说很留恋以前安逸美好的日子,但不后悔,问他是否会再重返故乡发展,他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哪里住久了,都会有感情的,对一个地方有了感情,就会贴心贴肺的爱它,就会有了归属感,一颗象云儿一样飘浮的心,就会又回到心窝了。
李东燕尔这对典型的上海夫妻,男人赚钱,女人理财,不久在多伦多买了一套住房,在他们搬新家的那一天,燕尔对李东说,我们万事无所求了,从此尽情享受我们的人生。40几年的光阴匆匆忙忙一晃而过,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李东对燕尔说,我爱你胜过爱自己……
但是天有不测风雨,月有阴晴圆缺,没过多久,李东就感到肋骨穿心的痛,一直放射到背后,到医院一查,是恶性免疫系统癌症,已经遍布全身,症状来势凶猛,让人措手不及,李东开始不想吃饭了,双手不停的颤抖,手心滚烫,全身开始水肿,燕尔感到大事不妙了,她辞去了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到抢救李东的激战中去,他把老公送到最好的医院,恳求医生不惜一切代价,救救他,医生摇摇头说,回天无术,燕尔双膝跪地求医生救救他,如果能挽回亲人的生命,她愿长跪不起,如果能救回老公命,她愿叩头作揖不止,丈夫辛辛苦苦一辈子,却在幸福来临时,无缘受用,这是多么让人伤心,痛心,怎么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好好的,没几个月就要阴阳两隔了,这是多么的残酷,残忍。悲恸欲绝的燕尔,紧紧拉住丈夫的手,面对的是生离死别,李东更是无奈命运,不愿离去,放心不下:留下的最后的一句话是,多伦多天寒地冻,自己多保重。留下的最后的一个眼神,是渴望乞求。燕尔日日夜夜陪护在老公身边,紧紧拉住老公的手,不舍得,不放弃。
燕尔终于没有能坳过上帝的手劲,丈夫被带走了。留下了无尽思念和铭心刻骨痛,也许不来多伦多,我们也会很幸福,也许不来多伦多,李东就不会落患绝症,一切都是也许!人,不能因噎废食,悲剧,没有人能预测,但它的降临了,就无可逃避,悲剧,没有人喜欢悲剧,但它降临了就必须面对。也正是因为有了悲剧,现在的一切才显得那么美好,也正是悲剧让我们懂得珍惜,并发现和感受现在的美好。在多伦多这座城市生活着各种各样的人种和人群,同时也发生着各式各样的事,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交织起一个城市声响活力,多伦多这座城市,正以它博大的胸怀,接纳着来自各方的天下子民 ,缔造幸福,休养生息,千秋万代。
故事的后来,燕尔她非常犹豫如何处理丈夫的后事,她不知是把丈夫安置在他们共同奋斗过以及她想寄托余生的多伦多,还是按照俗话,客死异乡,魂归故土。
这何尝不代表着无数上海技术移民的困扰呢,他们是移民的主力军,但往往人到中年,暮然回首,扪心自问,我到底是加拿大人,还是华夏炎黄?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