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的阅历
作者:星学
我生在紅瓦綠樹、碧水藍天的美丽海滨之城青島,這是德國人在1897年殖民膠州灣畔时所初建的洋都会。打小俺就隨著父親,涉秦始皇当年東巡擊過水的海邊,跋出產過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石料的浮山,逛有“東方瑞士”之稱岛城最精华的八大關疗养區,登蒲松齡《聊齋志異》中“香玉、绛雪”、“劳山道士”等优美故事的發生地嶗山。
待大些個了,我有机会讀到《旅行家》雜誌,愛不釋手。其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当中,“破四旧”、“焚书坑儒”,这类籍刊是被列为禁书的。爸爸通过他的在市图书馆工作的病人,偷偷借到了它给我们孩儿看。它一下子打开了闭关锁国时孤陋寡闻人的眼界,自大的夜郎惊诧外面的世界竟这般奇妙,如此美艳瑰丽!俺好不羡慕像徐霞客、馬可波羅这类的旅行家,也由衷欽佩像哥倫布、麥哲倫等这样的冒危探险家,他们的一生真是丰富多彩;也暗暗地夢想着将来有一天自个也能周游海角天涯,看看外面的灿烂缤纷世界。
在我十六歲那年,克省克儉的爸媽斥“巨資”供我獨游了一趟桂林,去探望在那兒工作的舅舅﹐算是開了我個人云游四方的先河。若干年後以後﹐我業從杏林,藉著開各种学术會议和讲学之際,“遍訪”了海內名山大川,同時亦藉业余爱好的写作,發表了不少遊記。之後又留洋辗转欧美,出沒於海外許多“天方夜譚”之境,童年的夢幻真的成为了現實。
我記得出國後撰寫的頭一篇旅游杂记﹐就是刊登在報章上的“繞著地球跑”欄目中,六載之後﹐我從楓葉國還鄉省親,果真成全了環球一周之梦。更往后,不光是重复着东奔西走,还上北下南–从阿拉斯加到智利,把地球较全方位地重点转了转。现代发达的交通工具,让世人在旅行上大大超越了古代的探险所及之处,且不用冒着死亡的威胁和艰辛受苦遭罪,真是幸运得很。人阅历与见识的宽增,无形中影响了思维和观念,带来了迥异的处世结果。
不論在黃山之脊、阿爾卑斯峰巒、田納西大霧山巔,還是長江三峽、萊茵、科羅拉多河壑,面對着那嶙峋巍峨、層巒疊障,和洶湧澎湃、不息川流,不由地低吟“一覽眾山小”,默誦“逝者如斯夫”,无限地感慨“鬼斧神工”、“漏滴穿石”、“水到山開”。我也“粗中有細”,留心到那諸山之上皆有牡蠣贝类的遺痕,顯明了高原曾经是海床。今人仅僅知其一:“板塊漂移”、“造山運動”等使之崛起矗立,謂之“滄海桑田”、“天地造化”,卻殊少知其二:此乃造物主埋设下的“伏筆”,“我耶和華是創造萬物的,是獨自舖張諸天,舖開大地的”。经有记载他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處,使旱地露出來,事就這樣成了。而當挪亞的時代,滔滔洪水又一次地淹沒、洗禮過世上最高的山,留下了這印記證據直到如今。
不論在匡廬牯嶺翹首朝暉日出,马丘比丘巅顶飽餐夕陽晚霞,還是日內瓦、苏必利湖畔遙望蒼穹星宿,伊瓜苏、尼亞加拉夜賞霓虹瀑布,凝目那磅薄恢宏、撩遐想發深思的天体奇觀,辄嗟“此景祗應天上有”,詠叹“疑是銀河落九天”,感觸浩瀚深邃宇宙之無垠,以蠡測海人腦之有限。我曾懸梁刺股、研修過那理論:無數星辰系“大爆炸”所產生的 “齏粉”“碎屑”,現仍繼續不斷向極遠膨脹擴張着。多少年,星移斗轉的却是這般井然有秩序不亂,但那引發“原爆”並“玩于股掌”“若烹小鮮”的巨匠,又在何方呢?幸也有天书曉喻明示:“你向天舉目觀看,見耶和華你的神為天下萬民所擺列的日月星,就是天上的萬象”,“神坐在地球大圈之上,地上的居民好像蝗蟲”,教人省悟這難以推諉的萬物之源頭。
不論在英法德奧的皇室御圃,美加意墨的國家公園,還是荷蘭的鬱金香之都,阿根廷的热带雨林,覽不盡的花草樹木,爭妍鬥艷;數不清的飛禽走獸,千姿百態。叫絕這世界的絢麗旖旎,斑爛多彩,協調和諧。我管中窺豹﹐注意到那植物的四季變化,動物的遷徙冬眠,動植物間的相生相剋,恁地精確有時,嘆服上主的刻意打造、匠心雕琢。各種生命哪裡是憑著單個分子、細胞,“偶然”、“碰巧”地湊合、“進”而“化”成繁琐复杂之高級形式的,定是被全能的智慧所造的“各從其類,成為美好的”。又聞泥土芬芳,葩卉馨香,看風拂葉瑟,溪澗裊靄,束束穿林透射的陽光,明暗相間,斑駁有致,如詩如畫。“光本是佳美的,眼見日光也是可悅的”,我頓悟為啥梵谷、高更等丹青名家奔走於莽林田野,為捕捉那撲朔迷離、眩人眸目的光線而如醉如痴、著迷顛狂。也時時提醒自己﹐人生來就自由呼吸這新鮮空氣﹐沐浴這明媚陽光﹐似乎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其實它是宇宙之主白白賜予的奇異恩典﹐吾等該飲水思源﹐心存感激﹐敬畏上帝才是。
不論是漫步北京的長安街,紐約的曼哈頓,還是徜徉布魯賽爾的大廣場,智利的复活节岛,置身各具特徵的風情與人種中,感嘆長期的地域隔閡、文化差別所導致的民族多樣,和黃白黑棕七十多億人口竟無一“貌合神同”。我不疏觀察﹐發覺他們都有著一樣的智慧、靈犀,和普遍對天地主宰的膜拜追求。科學考古新發現也肯定“人類起源於非洲、同一祖先”。而亞當夏娃不就是全民的老祖宗吗?從一本生出了萬族,經由巴別變亂了言語口音,散居各地,“並預先定準他們的年限和所住的疆界,要叫他們尋求神”。這也是有靈的人與仅有魂的动物的最大不同。擠身熙熙攘攘、密密麻麻的“芸芸眾生”中,誰也不認得誰,不禁悵然“人微言輕”,彷彿螻蟻、滄海一粟、大漠一礫,我又領會了那詩“萬民都像水桶的一滴,又算如天平上的微塵”,“人算什么,你竟眷顾他?”之寓意。
旅行拉近了人跟大自然的距離,游历曠人胸襟、堅人心志,正如孔子所云“智者樂山,仁者樂水”。浪跡中我粗通了“行萬里路破萬卷書”的哲理,淺嚐了“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滋味,初識了造物主的奇妙偉大。世上“甲天下”的名勝實在忒多了,縱有足夠的銀兩盤纏、健壮的脚板体魄、不用做工揾钱谋生,就是窮畢生之日也恐難盡興,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再漂亮秀丽的地方,亦终非久留之處,浮光掠影、走馬觀花而已;再心潮蕩漾激動快活,也只是瞬間少時,不久便趨於平淡为常。
轉而又联想到,我们人的一生其實也是各自性命的一趟在地上的短暂旅遊,系靈魂披着肉身皮囊在红尘世间走一遭,“繞樹三匝”,並“無枝可倚”,各个所谓的“家”,不过是寄居临时住宿的驿站客店。当末了走不动了、哪里也去不得的时候,只能坐在摇椅上观看回放年轻时游览的照片录像,怀旧曾经度过的时光。在慢慢变老这“浪漫的事”的尽头,下一个去处将是毫无概念的灵界、天上的永久居所,它是生命徙旅的終點站、萬事結局時的真正栖身地,我们将穿越时光隧道、开始在另一个世界开始了绝然不一样的新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