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殷贤华(来稿,中国重庆)
1.背
春风拂面,公园里鸟语花香。
排椅上,廊桥边,草坪里,人们或静坐,或斜躺,或闭目养神。醉人的午后暖阳,晒得游人心情舒畅。
坐在排椅上的一家三口,特别引人注目:父亲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脖子上围着蓝色围巾,显得温文尔雅;母亲穿着最流行的韩式春装,烈焰红唇,显得时尚奔放;女儿大概十来岁,有说有唱,显得活波可爱。
这真是幸福的一家人,他们不时发出的笑声,实在是太大太响了!
“妈妈,我背痒,您给我挠挠!”女儿撒着娇。妈妈好像得到命令,马上放下手中的零食,为女儿轻轻挠背。妈妈还用另一只手按捺住女儿衣角,以免女儿受凉。
“这妈妈真有耐心!”旁边的游人竖起大拇指点赞。
背刚挠好,女儿说:“爸爸,我渴了,我去买一瓶饮料!”女儿想站起来,但马上被爸爸笑着制止了。爸爸起身说:“乖乖,别动,让爸爸替你去买!”接着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这爸爸真宠孩子!”旁边的游人笑着打趣。
一会儿,女儿喝完了饮料,站起身来,嚷着要上卫生间,被妈妈笑着按住了。妈妈轻声说:“乖乖,别动,让妈妈背你去!”
女儿倔强地摇摇头:“我这么大了,自己能走,我不要妈妈背我!”
“妈妈爱你,听妈妈的话,让妈妈背!”爸爸爱怜地说。
旁边的游人一听,互相望了望,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
一位老大妈实在忍不住,善意劝道:“这小女孩说得对,这么大了,自己能走,用不着妈妈背。你们这样对孩子,是宠,是溺爱,会害了孩子,最终会害了你们自己!”
爸爸妈妈一愣,随即轻轻笑了。爸爸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谢谢大妈关心!我女儿先天性双腿瘫痪,无法走路。这么多年来,我们四处求医,终于感动了上苍!我们刚从医院回来,女儿的病刚治好,才学会走路,医生让她慢慢来……”
一片掌声响起来!大家都舒心地笑了:春风拂面,公园里更加鸟语花香;醉人的午后暖阳,晒得游人更加心情舒畅!
2.嫁
一只脚跨出阳台。
“天啊!”楼下行人驻足仰望,齐声惊叫。
“小伙子,千万不要跳啊!你这么年轻,路还长着呢!”有人劝道。
“我生不如死,活着有什么意义,让我死了算了!”小伙子擦着泪。
“小伙子,你不为自己活,也得为父母活呀,你想想你父母吧!”有人劝道。
“我父母早死了,我这就去见他们!”小伙子苦出声来。
“那你为啥不想活了呀?”有人急急地问。
“我最爱的女朋友离我而去,我只有死!”小伙子撕心哭喊。
“哦!”楼下行人终于明白过来:这小伙子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干傻事。
忽然,小伙子另一只脚也跨出阳台。只要小伙子一松手,后果不堪设想!
“天啊!”楼下行人驻足仰望,齐声惊叫,有人吓得蒙住了眼睛。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位老人高声喊道:“小伙子,看得出你是个重感情的好男儿!只要你不轻生,我愿意把我家闺女嫁给你,我家闺女很漂亮!”
小伙子一下子愣住了!就在他犹豫不决分神之时,及时赶到楼上阳台边的警察一把抓住小伙子,小伙子得救了!
一片掌声响起来,大家纷纷朝老人竖大拇指。老人羞涩而又尴尬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我也是情急之下想的这招。其实我孤身一人,哪来的闺女?”
……
不久后的一天,老人因病住进医院。孤零零的他正唉声叹气,病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漂亮的女孩。小伙子哽咽着说:“老人家,您救了我,您就是我一生一世要报答的大恩人!这是我的新女友,您看她漂亮吗?只要您愿意,以后她就是您的亲闺女,我就是您的亲女婿!”
“愿意,愿意!”幸福来得太突然,老人激动德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他别过身擦泪的一刹那,看见病房外的一段枯树枝上,不知何时已经绽放出迷人的花蕾!
3.泪
门铃响了,媳妇打开门,原来是婆子妈来了。
婆子妈一进门就拉下脸,东瞧瞧西望望问:“我儿子电话打不通,哪去了?”
媳妇赶紧给婆子妈倒开水,陪着笑脸回答:“妈,您可累着了吧,先歇歇。您儿子出差了,要几个月后才回来!”
“什么?出差几个月都不给我这老妈说一下?”婆子妈刚坐下就立马站起来。
“嘘,别大声!”媳妇小声说,“您儿子单位领导说了,此次出差具有保密性质,所以我们根本联系不上他。”
“原来是这样呀,可妈这心里始终悬着的。”婆子妈愣了愣,半信半疑地坐下了。
“妈,您就放心吧!”媳妇笑着拍拍婆子妈身上的灰尘说,“您从乡下来一趟不容易,就住几天再回去吧!”
“就住几天再回去吧!”窗台上,鸟笼里的鹦鹉也替主人挽留,婆子妈笑了。
下午,婆子妈在小区溜达,听见几个老太婆在闲聊。一个说,大家知道不,咱们小区的小张进监狱了,他老妈至今被家人瞒着,还以为儿子出国发财了呢。一个说,大家知道不,对门小区的小刘也进监狱了,他老妈至今也被家人瞒着,还以为儿子出差了呢。
虽然自己的儿子不姓张也不姓刘,但婆子妈一听,心还是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急匆匆赶回儿子家,想问媳妇个究竟,但媳妇上班去了。
“儿啊儿啊,妈真是笨啊,你若真出差几个月,你肯定会先打电话通知妈呀,”婆子妈喃喃自语,两行老泪滚落下来,“你是好警察,你可不能做坏事进监狱啊!”
“不会的,不会的!”
谁在说话?婆子妈环顾四周,原来是鸟笼里的鹦鹉!
婆子妈擦擦泪,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鸟笼,问:“会说话的鸟儿啊,你能告诉我,我儿子究竟去哪儿啦?”
鹦鹉似乎听懂了,拍拍翅膀大声说:“媳妇,我求你一件事,虽然我因抓捕歹徒身负重伤,但不要把我住院治疗的事告诉妈,我不想让妈为我担心。等我几个月后出院,我再告诉妈儿子立功的消息……”
“我的好儿子!”婆子妈再次流泪了,这次流的是幸福的泪,欢乐的泪!
4.哭
大学毕业,婷婷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归心似箭。她觉得家无可恋,即使自己到国外去,心硬的爸爸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婷婷从小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小时候,听二叔三姨说,爷爷奶奶遭遇车祸不幸遇难,爸爸才十几岁。二叔三姨哭成了泪人,但爸爸只是木然地跪着,没有哭。
婷婷想,爸爸的心得多硬呀。但婷婷不敢去问爸爸为什么。爸爸一向沉默寡言,只知道下地干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婷婷从小也没有见过妈妈,妈妈生下婷婷后就撒手人寰。长大后,婷婷听医院里为自己接生的温阿姨说,妈妈去世的时候,二叔三姨都哭了,但爸爸只是木然地跪着,没有哭。
婷婷想,爸爸真是铁石心肠呀。但婷婷不愿去问爸爸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爸爸一向沉默寡言,只知道下地干活,为婷婷挣取高昂的学费。
大学期间,除了暑假寒假,婷婷很少回家。现在大学毕业,婷婷决定留在大城市求职生活,就更不想回家了。他给爸爸发了条短信:我在大城市工作,很忙很忙,没时间回家。
很快收到爸爸回信:好的。婷婷的嘴角露出一丝笑。但,是苦笑。她虽然知道爸爸一向沉默寡言,知道爸爸在爷爷奶奶遇难后被迫辍学,不会写太多的字。但回复这么简单,她唯有苦笑。
婷婷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中,就在婷婷几乎忘记家人的时候,她接到二叔三姨电话。
臭丫头,怎么这么久不回家,你爸病得很重,你的孝心被狗吃啦?二叔三姨劈头一阵骂。
我不知道爸爸生病了呀,婷婷感到很意外。
臭丫头,你爸为了让你安心学习工作生活,叫我们隐瞒病情不告诉你,但你关心过你爸吗?你爸很坚强,爷爷奶奶遇难,他十几岁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因为他是老大,他得把二叔三姨养大,他不能害怕,他不能哭,他不能垮!
婷婷还没回过神来,又接到医院温阿姨的电话。温阿姨带着责备的语气问,婷婷呀,你怎么这么久不回家看望你爸,你爸病得很重,你知道吗?
我也是刚知道,婷婷有点心虚地回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关心自己的爸爸,你不知道你爸有多苦,又有多坚强!你妈临终前,要求你爸承诺不哭,承诺把你好好养大!孩子你不知道,你妈因为身体疾病,是不能要你这孩子的,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但你妈坚决要生下你,这对于你爸来说,妻女不能两全,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因为他承诺过不哭,承诺过把你好好养大,这么多年来他坚决不同意组建新家庭,你知道他有多么爱你和你妈吗……
电话那头,已经听不清了,婷婷泪如泉涌——原来自己从未真正走进爸爸的世界,原来爸爸沉默寡言的背后,是爱,是坚强!
打开家门的一刹那,婷婷平生第一次看见,爸爸颤巍巍迎上来,满脸泪花!
[作者简介]
殷贤华,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在《北京文学》《四川文学》《短篇小说》《小说月刊》《故事会》以及新加坡作协《新华文学》《越南华文文学》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3200余件,有200余篇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等文摘类纸媒转载,中国作协《小说选刊》转载其作品4次。自2011年起连续8年入选全国微型小说年度权威选本及排行榜,部分作品入选全国各地中高考试题及教辅读物。获《小说选刊》全国微小说精品奖等奖项,出版小说集《天壤之别》《梦中窥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