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玉访谈(2)

贫下中农接管了卫生室,但总得有自己的人管吧?于是就在村里培养自己的赤脚医生,第一个是杨洪彦,他当时很小,才十多岁,上没上中学我不知道。刚十多岁的孩子,就让他跟着医疗队学,也到公社里学过。然后在我们这些插队知青里面再找一个,我们那个庄子里面没有一个高中生,插队知青里面也只有我和我爱人两个高中生,而且我爱人又学过针灸,对于人的穴位都比较熟悉,解放军医疗队觉得他还行,让他也来当赤脚医生。我们在那里干活确实表现也不错,也不是调皮捣蛋的人,解放军医疗队推荐,队里同意,所以就干了。解放军在那里待了几个月,后来医疗队就撤走了。

撤走以后就把我们晒在那里了,当时我们也比较傻,也不知道靠拢大队干部。解放军医疗队走之前,晚上都要开会学习,每次开过会之后,大队书记都要私下找几个人问你们今晚开什么会?什么内容?有一次问到我爱人,他没讲,他觉得解放军开会,跟你无关,没有必要跟你说,就没说。就是因为他没说,人家别人都跟大队书记说了,这边开过会,那边去汇报了,所以大队书记就认为你不是我的人。

我们本来插队知青在那里也就没有任何关系,村子里面只有两个大姓,一个姓杨的,一个姓谢的,还有个别其他的姓,只有一家半家的,很少,那个地方掌权的都是姓杨的。我们去了既不姓杨,也不姓谢,本来就是个外地人,农村里面那种旧的观念,排外是很厉害的,正好又有了这个问题,大队书记就拿我爱人来开刀了。虽然我爱人的父亲是南下干部,但是到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翻出他夫人是富农分子。档案都在公社里面,书记就拿着这个,晚上开会的时候说,有些人靠着解放军尾巴翘上天,你不摸摸自己屁股干不干净,你屁股不干净还想怎么弄,话就是指我爱人了。就是说话带钩子,你到农村来,让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要好好改造,你改造不好我就可以批斗你,就是这样来整他。

当时在那段时间里面,我因为是根红苗正,我什么也不怕。我父亲是革命干部,1942年参加革命的,我家是下中农,我母亲是佃农,你查我祖宗八代,都是无产阶级。我爱人就很害怕,而且当时我们在那里还没有结婚,只是恋爱对象。有些人就在我跟前吹风了,说我傻,应该找个家庭出身好的,革命的,不要鲜花插在牛粪上,怎么怎么样。我爱人当时他也确实害怕,一个是大队书记整他,怕到时候真把他斗了,真是受不了;再一个他也怕我不跟他了,跟他吹了,因为一划清界线的话,你挨斗,我凭什么跟你,所以当时思想压力很大。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没办法了。当时我们虽然是以恋人关系下去的,但是我们平时很少接触,在农村里面有那种农村封建习惯,男女授受不亲。他住在生产队喂牛的牛棚里面,跟人家一起住,我跟几个女知青住在房子里面,一般是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晚上天天开会,学习文件,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说话,去交流。那天我们专门请了一天假,我们还不在一块,他找他的队请假,我找我的队请假,请过假以后,早上天一亮,太阳还没出来,我们就骑车到塔山水库去了,把事情谈开了,给他一个定心丸。

安娜:挺浪漫的。

刘兰玉:现在看来是挺浪漫的,但是当时压力是很大的。我当时自己有个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路好骑的时候就骑着带着,不好骑的时候我们就推着走,围着塔山水库转了一圈。我说现在我们已经是最下层最下层了,知青农民了,他们能最后怎么斗你?怎么治你?他能开除你地球的球籍啊?你撤职没有职可撤,你开除没有地方开除,开除还是种地,还是农民,有什么可怕的,无所谓的事情。

我反正是这样子,我既然跟你谈对象了,而且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我不会变心。一直走了一整天,到晚上天黑了才回到村子里,基本把他的思想顾虑打消了。我说你要是不相信,咱们拿结婚证吧,拿了结婚证你就放心了吧。我当时虽然是出身好,再怎么样,我的前途也就是个知青,也是个农民,我也不可能远走高飞。最后结果,我们拿结婚证,结婚了。

那年12月26日领的结婚证,结婚时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弄,我父亲给我一百块钱,他父亲给他一百块钱,就是二百块钱,买了三抽桌,三个抽屉的桌子,21块钱,买了一个盆,买了一个铺板,9块钱,就是木板,买了一个床头,也是9块钱,说还得弄几个箱子,钱不够,没办法,只能找木头,找同学打成两个箱子。买点漆抹一下,本来要抹红的,我说就抹黄的,红的怪那个的,反正我不喜欢,农村结婚都是喜欢红的,那时候说革命化什么的,我不要红的,就抹成橘黄色的。又买了几斤糖块,买了两条烟,在农村里面把糖块撒一撒,大家抽点烟,就这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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