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德國人的訂婚儀
星學
當年我的德國老闆漢斯大夫,剛剛晉升了大學附院的教授不久,又宣佈行訂婚儀,可謂雙喜臨門。故典禮辦得很隆重,因帶雙重慶祝涵意。他邀了院内的師長與同僚,我作爲唯一華人醫生也偕妻女參加了盛儀,從而見識了日耳曼人的經典訂婚慶禮。
說起德意志人的聯姻手續,頗似他們的民族性,認真死板,不失繁瑣。雙雙先要到市政部門登記領證,然後擇日在家裡搞訂婚典儀,請親戚和摯友們出席派對,最後纔到教堂辦正式合巹式,俗稱傳統婚典三部曲。住院醫克里斯托夫跟我說,光是頭一項,就約需半年的等候審批:倆人要提交戶籍、出生証、護照、學歷證書等,顯明均係單身未婚狀態,還要報備各自的家譜[Family Tree]、雙親及祖父母的相關文件。領證的那天,得另有一位證人在場作見證,後者不能是親屬,須得是“外人”方可,於是竟有從當街上拉位行人來充當的特例。公務員主持下,雙方在證上簽字,交換戒指,婚約的法律性便生效了。大致十分鐘就結束了這段漫長的申請歷程。
因此,如今凡事講求高效快速的年青人,有的忍受不了這慢吞吞的刻板規矩,乾脆跑到鄰國去辦理登記“閃婚”,快捷簡化得多。像北鄰丹麥,説是只要出具出生證明、護照和居留卡等,交上申請費,三天即可拿到結婚紙。俺聯想到在大陸的街道辦事處當場就得了婚證的情形,不禁啞然失笑。
訂婚禮儀一般是在女方的家中舉行。我們去的那天是周六傍晚,嘉賓們無不盛裝前往致賀,俺倆套上平時難得上身的正裝,小囡身著洋友送的巴伐利亞風格的蓬袖花裙,坐上同事弗蘭克的車赴會。開車近一小時,路上他告訴我們,老闆的準新娘是大公司的文秘,但家庭背景顯赫。果然在駛抵遠郊小鎮Zulpich其府上時,暮色下我見是一處大莊園,古堡式的建築,樹木濃郁,庭院深深,修得像迷你宮廷花園。漢斯和女友艾倫已在門口迎迓了,後者的確金髮碧眼、氣質高雅,倆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進得豪宅内,見四壁裝潢精美,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奢華如皇宮。民居如此,讓我驚詫。大廳的長桌子上,堆放著各位來賓所擕帶的饋贈禮物示人,我見有T恤文化衫、鮮花、巧克力糖、酒、和一些紀念品等。俺送的是傳統的中國工藝品,與衆不同、故挺顯眼的,頗受主人的讚賞。
訂婚儀的主場是安排在地下室裡,這點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之外。不過那可不是俺概念中的窨子,而是像銀屏上見過的風貌:低矮卻寬敞得不得了,有諸多道門戶和隔間;地面由石頭鋪就,略有點凹凸不平;拱券弧頂,橫竪粗木梁間架;老磚舊石砌壘壁上,挂著不少朴刀寶劍、鹿及麋等獵物的頭顱標本,和古董玩藝兒;牆角矗著武士的頭盔甲胄,置著大酒桶或耕具等,農家的老味縱橫;桌椅皆是原木的,質地較粗糙,顯示乃莊戶的陳年老物。頂上的吊燈係蠻原始的鉄箍制品,上燃著蠟燭,桌上也是古式燭臺點著蠟燭或煤油燈,火光昏暗閃爍,一切是那麽地古色古香,充滿了深邃的神秘與歷史的滄桑,將人們帶回到了中世紀的酒窖裡。我猜想東道主的祖上大概是個貴族,故要的就是這種遺傳氛圍和幽幽情調,同事說這境地在當代德國[尤在二戰中被炸得古跡所剩無幾]家庭不多見,特有品味。
晚上八點儀式開始,50多人出席了筵會。準新郎先致詞,感謝大家撥冗前來賞光,介紹嘉賓時還專門提到了我這來自神州的貴客,並賀我一家剛剛在德團聚了。然後是内科主任迪爾教授講話,他恭喜漢斯喜結良緣,祝願他伉儷白頭偕老;再致慶他榮升教授,希望今後能多注重臨床當個好大夫、而非光搞科研論文,後面的話聼起來有點弦外之音,在這種喜慶場合下亦不忘偏了題的訓誨,德國人就是這般的認死理兒。
言罷開餐了,古典輕音樂響起來,衆人正顧盼狐疑佳肴在哪兒呢,但見有一扇門豁然開啓,曝露出另間内室,裡面的大餐臺上擺滿了各種美食,琳琅滿目、誘人垂涎。喜出望外的人們魚貫而入,自助形式,各人挑揀著自個喜歡的來盛。俺只認得各類的香腸、奶酪、色拉米、肉丸、色拉等,許多別的品種多叫不上名來;甜食有蛋糕、點心,但碎扁桃仁製成的糖果是訂婚禮上特有的;酒水包括幾種啤酒、香檳、白蘭地和飲料;水果更是豐盛多樣,叫人選之不暇。
大快朵頤的人們邊吃邊聊,氣氛甚是溫馨。得知主人家是特地從科隆訂得的這套酒席,由大貨櫃車載運來,專門僱了幾位廚師和侍者操勺擺佈、服事眾嘉賓。怪不得我發覺那些侍應生笑容可掬、動作恁地嫺熟優美,如同電影上的鏡頭,真職業化。如此精心的準備,花了大氣力財力,足以見重視的程度。
來賓們席間不時走動敬酒,尤向新人,老闆此刻早沒了平時端著的架子,與人拍肩摟背,嘻哈親熱。沒硬勸酒的,也沒讓新人喝交杯的;有隨樂起舞、擊掌隨和的。酒酣耳熱,越侃聲越高,失去了平素德國人那種嚴肅有餘不苟言笑態勢,也沒了通常在醫院餐廳用膳的那股靜悄悄,仿佛這才還原了他們的“本相”。
俺近午夜時告辭,多數人仍在“樽俎折衝”呢,尾聲會否有“摔盤子”一項不得而知:有的儀式末了新人要在門前打碎些舊盤碗等,去晦氣討好運,幸福美滿。這跟中國過年時不小心砸了餐具,老人一口“碎碎[嵗嵗]平安”以圖吉利如出一轍,天下民俗略同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