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胡同五號(04)

林家的另一间屋子里。夜。

几家的女孩子们都跟着母亲也来到林家聚在了一起,她们可不像父母们那样悲天悯人,哭天抹泪的。哥哥们走了,自然是少了平时和她们争吃争喝侍宠撒娇的人,她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哪有半点儿难过的心情,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就听她们嘻嘻哈哈地说起来没个完,打打闹闹地说笑声传遍整个院子的上空,给滴水成冰的寒冬夜平添了些许生气与活力。

林新生的妹妹林文可生的小巧玲珑,小鼻子小眼睛,见人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她个子虽小,可总爱往大人们跟前蹭,连说话都是大人的口吻。今天这么多人都齐聚到她家,生性爱热闹的她自然十分的兴奋。只见她在众姐妹中间不停地穿梭着,一会儿给大家倒水,过一会儿又让着大家吃东西,接着就似有所指的用手捅捅郭潇潇的后背笑着说:

“哎,潇潇姐,你知道吗?芳菲姐今天也去车站送行了,看来她对你哥哥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你看她在站台上看你哥哥的那种眼神,那双泪眼。我真羡慕你有这么棒的哥哥。”

郭潇潇扭头瞥了她一眼说:“哦,你光顾着说我哥啦,夏芳菲平时对你哥也不错呀?我可净看见他们俩人在一起复习功课来着,噢,对了,还一块儿上街逛百货大楼玩儿呢。”然后用手拽着林文可的袖子,一只手的手指使劲儿地刮她的脸:“你羞不羞,林文可,小小年纪的就想找男人了,真不害臊。”

林文可甩开她的手不服气的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准想男女感情的事啦?要那样还生我们女人干什么?”

黑小强的妹妹黑幼欣的皮肤生就的像她的母亲,加上孤傲冷峻,同院里的姐妹们都暗地里叫她黑玫瑰。其实她真的长得十分的秀气,高耸的胸脯,坚挺的臀部,长长的美腿,走起路来优雅大方。刚才看到林文可说到男女之事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她前仰后合,然后指着林文可的鼻子讪笑着说道:

“你现在就叫自己是女人了?你才多大年纪呀?你结婚了吗?我看你是想当女人都快想疯了,好没羞!”停了一会又说:“哎,怎么没见夏大妈和夏琳佳她们过这边来呀?”

欧阳建国的姐姐欧阳淑宜长得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淑雅怡和,仪态大方,但颇有心计,可能是因为大两岁年纪的关系,比起同院的几个姐妹来明显要成熟一些。她的皮肤特别白,纤细的双手,十个手指头犹如根根葱白,弯曲起来就似佛指,细滑白润。她的鼻子十分挺括,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很耐看。但说话慢声细语的,让人着急。这时,就听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说芳菲姐的叔叔侯延年从乡下又来了,本来刚才我想去找夏琳佳来着,可一看这样,就没敢进去。”

黑幼欣不以为然地说:“你也忒多想了,人家叔叔是她爸爸在部队时的老上级,听说是换过命的,是生死之交呢。这与你去不去她们家有什么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我得坐的离你远点儿,你这人阴气太重。”

说完真的站起身来,走到屋子的另一头紧挨着郭潇潇坐下。

这时,林文可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说:“黑幼欣,黑大姐,说你不懂男女之事吧,你还接受不了。你难道不知道芳菲姐的这位叔叔喜欢她的妈妈吗?哎,就是夏大妈,听明白了么?大老黑。”

一通数落黑幼欣后,说完还挑衅性地瞅了她一眼。

郭潇潇停止了打闹:“你们也忒为古人担忧啦,爱就爱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芳菲姐的爸爸过世好久了,你难道就让人家妈守寡一辈子才甘心?”想了想又说:“也是的,哈,这自古以来的说法就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们又是有着这么一层特殊关系,嗨,是够复杂的。”

说完摇头晃脑还加着咂摸嘴儿,怪模怪样的。

“你说的这不全是些废话吗?哼,前后矛盾,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林文可反击着。

黑幼欣看了林文可一眼并未生气,但说出来的话明显有些激动:“人家这位叔叔是芳菲姐她爸爸的战友,她爸爸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怎么着?关心一下老战友的妻子和家人有错吗?他们如今一个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是未娶妻的单身汉,就是俩人好了又怎样?这犯着哪条法律了?哼,吃饱撑的净在背后嚼老婆舌头,好没意思!”

“我们知道你和夏芳菲好,我们不说了还不行吗?我的小姑奶奶?”郭潇潇揶揄地说道,说完还用指头点了一下黑幼欣的额头。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时间形成了两大阵营。有附和黑幼欣的,支持夏芳菲妈妈再恋爱再结婚的。也有怪话连篇的站在郭潇潇一边的,什么寡居就应守妇道,勾三搭四的辱没门风,也对不起自己死去的男人。女人要从一而终,不能水性杨花,更不能红杏出墙,今天爱这个,明天又跟那个好的。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骚情狐媚,太丢人了。几个女孩子互不相让,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不休。间或着你捶打我两拳,我抓你几把衣服袖子,叽叽喳喳,都觉得自己说的在理。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们,还没有真正懂得人世间的凄苦和孤寂,懵懵懂懂的对爱情的向往占据着她们纯真少女心里的大部分空间,她们的脸上个个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幻想。殊不知她们此时说着别人,也难免想着自己,梦想着钟情于自己的白马王子在某一天的夜里突然就降临到窗前,卿卿我我的早日共坠爱河呢。

啊,生活是多么美好呀!

要不说女孩子都爱做梦呢!

有梦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动力,有生活的奔头。

第二集:

夏芳菲家。白天。

吉祥胡同五号大院中间院落,夏家大门的门框上方挂着一块“军烈属”的光荣牌匾。

两间一明一暗的正房里住着常蕙茵,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客厅,夏芳菲和妹妹夏琳佳住在西厢房。客厅布置的十分简洁明快,墙上除了有一帧毛主席的画像外,其它别无长物。一套老式的沙发,茶几上放着暖瓶茶杯,还有一盘国光小苹果。

此刻家里来了客人侯延年,正说着对夏芳菲下乡插队的安排。常蕙茵和姐妹俩都在听着他说话。

侯延年,四十多岁的年纪,一米八的个子,胖瘦均匀,人很憨厚朴实,说话时两只眼睛里流露出真诚,很有亲和力,顿时能让人产生好感。

陪坐在一旁的常蕙茵是眼有泪痕,想必也是为了女儿下乡马上就要离开家了难过而掉泪。夏芳菲本人此时心里倒很平静,今天她在车站看到了送人场面的那一幕,激动地情绪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呢。夏琳佳不时地看看母亲,随后又瞥一眼侯延年,与姐姐倒没有什么交流。两个人虽是亲姐妹,是一母所生,但脾气性格却迥然不同。夏芳菲是姐姐,说话办事都有个姐姐的样子,吃的穿的都让着妹妹。而夏琳佳就不一样了,因为是老小,母亲宠着,姐姐惯着,自私,固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后果啊,危险啊,一概不管不顾,只知道一味的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常蕙茵有些文化,小时候上过两年私塾,是个比较开明的女人,对孩子们的教育是开放式的,这都是因为她很早就死了丈夫的缘故。心里总感觉着亏欠两个女儿的太多,所以就比较放纵着孩子们。但孩子和孩子终归是不一样,夏芳菲和夏琳佳两姊妹年龄相差仅两岁,但芳菲却像个大姐姐,说话办事就是个成熟的大姑娘,这一点儿很令当妈妈的常蕙茵欣慰。所以,芳菲的离开家去农村插队,对常蕙茵来说,就像是塌了半边天一样,心里十分的不舍得。女儿就要离开家到农村插队了,妈妈不厌其烦地嘱咐着,生怕她一个人在未来的农村生活中受了委屈。

侯延年呢,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这娘几个,听她们说话,享受着这份温馨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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