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胡同五號(27)
护城河边。夜晚。
夜晚,微风习习,路灯闪闪,月挂中天。河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渗人的淡蓝色的光。初夏时节的此刻正是人回家,鸟归巢,商店打烊,路上行人稀少,长长的河边空荡荡的没有了一个人。
一天的晚上。晚饭后常蕙茵将锅盆碗筷儿洗刷收拾停当,就又立在厨房里呆呆地想着心事。其实她晚饭吃得很少,基本上没有动筷子。这不但仅是今天才这样,近一个时期以来,她一直没有胃口,吃什么都不香,几乎顿顿如此,天天这样,饭菜端上来就只捡些清谈的蔬菜简单吃上几口,就撂筷子了。人消瘦了数多,两眼深陷,颌下的锁骨越发的突出明显。由于今晚心情郁闷难耐,就独自一个人来到护城河散步。
此刻的街面上,华灯初上,热闹了一天的街市和广场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没有了川流不息的车辆,没有了嘈杂和噪音,静的让人心里发慌。常惠茵漫无目的的沿着河边来回徘徊。时而眼睛死死顶着河对岸的城墙,像要透过厚厚的它一眼看穿天底下的人心的颜色是不是红的,看清楚人性的卑鄙和无耻,看明白欲置人于死地而后快的小人们的丑恶嘴脸;时而收回目光呆呆地看向河水,河水里模糊不清的景物倒影诱使她越发地想弄明白水底下的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她就这样走走停停,看看听听,越看就越觉得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前途一片黯淡,越觉得周围一片狰狞,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她的心似已死。仔细听听越发觉得有许多讨伐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荡妇、破鞋、耐不住寂寞勾引男人的骚货;越想越感到再也没有脸面去见自己那已经死去多年的丈夫,也给亲人和孩子们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近来,整个脑子里都在想着这同一件事情,长时间的排解不开而又不能自拔,恶性循环,无从解脱。她想到了人活着时的艰辛和种种的不如意,想到了人心叵测,想到了生前身后事的难以预料。总之,人活着本来就艰难,特别是像她这样的一个寡妇苟且的活着,稍有不慎就会引来闲言碎语议论声一片,实在更是难上加难。今天,她的大脑细胞中的所有线路瞬间短路瘫痪,阻塞凝结,一时难以纾解。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都聚结到了一点,那就是对活着失去了兴趣和信心。于是,纵身一跃便跳下了河里欲寻短见,只有一个想法——结束生命,一了百了。
谁知她命不该绝,结果被路过这里的好心人救了上来。但她从此以后便郁郁寡欢,更加沉默寡言了。
其时还有一个人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就是黑东春,他已经注意常蕙茵多时了,从常蕙茵离开家开始,他就远远地跟着她,及至常蕙茵跳下去的刹那间,黑东春便大声呼救了。
刚被从水里救上岸来的常蕙茵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裤紧紧裹住她那线条优美的躯体,高耸的胸部,笔直的双腿,平坦的小腹,尖尖的下巴,微微开合着的性感的小嘴和长长睫毛下紧闭着的一双大眼睛。她就这样直挺挺地平躺在河边昏暗的路灯下,引来很多人的驻足观看和对她躯体的欣赏。同情的,嫉妒的,不怀好意的,看热闹的,各种不同心态的人都有。同情者觉得大凡女人走到这一步准是遭遇到了天大的委屈或不可抵御的灾难,不是被人捉奸在床,就是约会野合时被人撞见,被人骂作红颜祸水的心理一时难以摆脱,始才选此下策;嫉妒者多为女性,同性相斥的心理此时发作起来更加的微妙,同样是女人,看人家是怎么长的?是该鼓的地方鼓,该收的地方收,那脸蛋儿,那眉眼,那身段,长得就跟画上画的一样,自己怎么就长得这么寒酸呢?该,这下好了,看你还臭美不,招摇过市的显摆,这就是漂亮女人的下场;不怀好意者自然是男人们了,平时不能靠近你,更不让碰你,现在你就躺在这里,与裸着有什么区别,那就让我用眼睛强奸你吧。看热闹的心理就更复杂了,女人自杀除了红杏出墙被老公发现,就是失恋了找不到男人,要么是不生孩子或只生了女孩儿遭到夫家虐待,再就是在家里撒娇侍宠惯了,男人突然对她冷淡了,于是想不开就寻短见。看热闹呗,原因越离奇越好玩儿越过瘾,具体到当事人死不死活不活的反正与自己也没有关系,所以越复杂越好,最好接下来不断发酵,既刺激神经又满足感官,只要能丰富业余生活和增加情趣就成。
所以,人们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说什么的都有。虽然围着很多的人,但却没有一个主动上前搭把手帮忙的,就只有黑东春前后忙活着。
后来还是火柴厂的厂长听说后带着几个姐妹将她送进了协和医院。
其实,当晚杨敏霞也来到了现场,她感到了解恨和以往嫉妒之心此时得以宣泄后的快感。你常蕙茵不是长得比我漂亮吗?你不是性格孤傲和气质高贵吗?你不是招男人们喜欢吗?那你就睁开你那双勾魂摄魄狐媚的眼睛看看你自己眼前的下场吧?哈哈,你倒是起来呀,起来好再昂起你那高贵的头挺着你那有着一双大奶子的胸扭着你那如柳的腰肢摆着你的坚挺的臀部吧,看还会有哪个男人再围着你转?哼,骚货。她觉得如此还不够解气,就又当场引导着人们,特别是那些心怀歹意的向前拥挤的坏男人们,用猥琐和恶毒的语言对这具仍有着明显生命特征的躯体极尽羞辱污损之能事,用淫秽和邪恶的目光来强奸仰躺着的近乎完美的胴体,以解平日垂涎而又不能得其身的邪恶欲念。
常蕙茵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但她的大脑思维意识还存在,她的听觉基本正常,只是懒得睁眼。周围的声音和动静不时的传进她的耳朵里。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杨敏霞的疯狂的诅咒和恶毒的谩骂声。但此时已经死过了一次而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她,对人生的一切都已释然了,她可以宽恕任何人,包括杨敏霞。所以,当她被人救起,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起,就看淡了人生的荣辱和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