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胡同五號(59)
他本來也要附和著說出這些想法來,但王金花的話裡已經包含了這層意思,再說出來也是重復,鮮有新的見解,純屬多余,所以他也就堅持什麼都不說了。他這樣做既是對王金花所陳訴觀點的認可,也表明了對她的一份敬意。簡維民走近王金花的身邊和逐漸走進她的生活,其實,最初隻是經過朋友的推薦作為“爆肚黑”的法律顧問的身份出現的。但隨著雙方聯系的增多和交流及了解的不斷加深,彼此的信任度也進一步增加。毫無疑問,他們建立合作關系的動機是功利性的,都互有所求。王金花希望在她的餐館的經營活動當中能求得簡維民這位資深律師於法律層面給予的支撐和幫助,特別是一旦發生生意糾紛時,能得到他的介入和法律援助;而作為律師的簡維民,從行業的本性出發,他首先看中的自然隻是王金花的錢。
在特殊的環境或特別的時刻裡,人的智慧總會有超水平的發揮和真實情感的自然流露和心靈火花的碰撞,其結果一定是收獲大於損失,滿足感大於失落情緒,增加的是對生活的信念和改善未來生存條件的願望,和在既定道路上走下去的決心。
今天,王金花和簡維民正是共同經歷了這樣的一個特殊的時刻,各自捫心自問,他們一定都是收獲多多。
但是,王金花今天終於失態了,這在過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這是她第一次在一個男人面前流淚,她不想也不情願讓人看到自己內心脆弱的一面。在事業上她是一個強者,在感情生活方面她也不甘示弱。金花想到這裡,自失地苦笑著,在隨身手包裡拿出化妝品補了一下妝,爾后照了照鏡子,整個人的情緒頓時好了起來,很快就又恢復了往日的精神狀態,因為心裡實在是積攢了太多的話今天終於說了出來,感覺自然是舒服多了。算起來她也就簡維民這麼一個知心的朋友,這些話如果不想和他說,恐怕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說了。說心裡話,這些年來最應該感謝的人也隻有他一個。丈夫又怎麼樣?對她來說還不是一個擺設,在過去生活的歲月裡,她對黑小強更多地是遷就和無奈;在事業的發展進程中,無論是起步時期,還是到后來的上升階段,丈夫始終是一個擺設,既指望不上他能幫忙又不能置之不理,她對自己的丈夫是苦於素手無策和無可奈何。黑小強永遠是一個在愛情上沒有激情,在工作上沒有熱情的男人。多年來,再大的困難她都可以戰勝,再難對付的人她能想辦法擺平,而丈夫的心卻是一塊永遠也捂不化的冰。因此,她今天才少有動情地對簡維民說:
“我要感謝的人其實是你,這是我心裡要說的話。我也知道你不缺錢,但我還是給你准備了一筆。這不是等價交換,而是你應得的那一份。對於我們的友誼,我會一如既往的保持下去,至於你,則希望量力而行。男人要以事業為重,在這方面我不會耽誤你的前程的。”
這說的很直白了,有需求,但不勉強,有感謝,也有補償。隻有這樣,朋友才能交的長遠。說到這裡,王金花站起來走到簡維民的面前,用溫柔的目光注視了他許久,爾后便將一張支票不容分說地裝進了他的手提包裡。
簡維民動情地看著王金花,他沒有上前來阻止她,因為他知道阻止也沒有用,這是她的性格。
現在該輪到他這個大男人流淚了。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說到底那還是未到動情處。隻要戳到他的軟肋,再堅強的男人都會敗下陣來的。律師是人嗎?都是些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冷血動物,你瞧他們平時看人的那張臉,哪用正眼看過人,但隻要有錢拿他才會笑,而且會笑得很甜,是那種帶有媚骨和討好的笑。簡維民雖然沒有那麼壞,但也隻是在王金花面前才笑的那樣燦爛的。金花是運氣的,遇到了一個還不算壞的律師和他做朋友。盡管剛開始也是為了錢,甚至還有某種欲念在心裡時時的蠢蠢欲動,但他最終還是做了一個正人君子,這倒不是他不想行壞,而是因為王金花太強大了。強大到他的貪念剛一露頭,就自覺毀滅在了萌芽狀態。說起來簡維民這樣做不管是自願的還是出於被迫,在今天來說都已不在重要,關鍵是他碰到了一個很強的對手,並且被降服了,這是做了多年身為律師的他的不幸,又是萬幸,因為在王金花的強勢和本真性情感染之下,終於沒有失足踏入隻為錢的萬丈深淵,而活的還像一個人樣兒。
民政局婚姻登記處。下午。
黑小強和王金花辦完離婚手續從登記處出來,倆人不約而同的又走到了一起,開始都想說點兒什麼,但最終又什麼都沒說。
他們最后是協議離婚的。王金花對他說,你是怕我不和你離婚,才起訴到法院的吧?其實這大可不必。你要離婚,我是同意的。咱們倆的婚姻其實早就名存實亡了,你既然不珍惜,難道還值得我留戀嗎?你放心,我不是個小心眼兒女人。你們家的東西,我什麼也不要,包括兒子,隻要能容我繼續在你家餐館裡打工,每天能看到兒子就行了。
黑小強的表情無動於衷地說:“那隨便兒你。”
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幾個字,就給他們維持了多年的婚姻做了終結。一個女人不能留住婚姻,就是她最大的人生悲劇和敗筆。女人事業上再成功,沒有一個完整的婚姻,那麼,她的人生也不能算作是圓滿,而不圓滿就是缺陷。
郭瀟瀟此刻就在不遠處的汽車裡坐著,靜靜地窺視著這一幕,她自然體會不到別人的感受,想到的隻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