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家与青医附院
作者:星学
我当初学医见、实习及日后从业的青岛大学附属医院,如今建置整120周年。院隆重庆祝双甲子生日,会场直播和宣传片,传来加国的图像讯息皆令我激动泪潸。故园一别已逾25载,赤子心仍系母院,昨日黄花簇簇在目、根深扎在心间。
我家就在医院旁边的宿舍里,先父作为山大医学院的首届生,毕业留院从事医学影像专业,开创耕耘60载,建树颇丰,是我国骨关节放射学奠基者,备受业内尊崇;又热诚厚道,没有架子,深为大家喜爱。此次院庆,辞世已六载的他又膺哀荣,作为名医大师肖像油画悬于院堂纪念;放射楼又以他名命称“来宾楼”,并镶铜雕头像。挂牌仪式上,院长主任及德国专家等前来揭幕,后者还赠送伦琴半身塑致礼。
医院以土产名家的讳号称谓楼座,这在海内业界鲜见,省院教授闻讯,微信传诗抒感:“一生解惑骨为先,传道惠泽山水间。授业三千弟子众,承恩盛会慰先贤”。我拙书回和:“遥知父名登高巅,大音希声杏林间。悬壶济世神诊术,造福社稷芳万年”,共鸣医院尊师敬老美传的心声点点。
我姊弟都参加了典礼,并以后人身份致辞感谢。姐也是影像学主任医师兼硕导,继父衣钵;大弟曾为职工医院放射科主任,后弃医转行,半工半演艺,在世界口哨大赛中夺冠,兼职省内学院艺术系的客座教授;幺弟从政,为岛城一海关的副关长。我这个长子,曾在院内科破格晋升教授,后出洋游学工作;未亲莅盛会,谨以文代达。我等不啻先考宏业外的另类成就,应了箴言:父亲是儿女的荣耀,子孙为老人的冠冕。
回顾一己的经历,前半生与附院结缘匪浅,可谓打小在院里长大,感情深厚。最常去院苑玩耍,像是公园,熟知它每个角落;也常跟着爹娘周末当班,熟识科室内部结构。母亲是药师,门诊楼里药房隔壁放射科,后窗外便是篮球场、小树林和池塘假山,我们打球、捉蝉、逮蛐蛐、捞蝌蚪,简直是快活的游乐场。特喜欢跟父亲值夜班,大办公室里四张桌子拼对起来就是简易的球台,孩几个乒乓打得不亦乐乎;睡在值班室床上,恍惚外宿客栈,不兴旅游的那会儿,这便是出外观览了。
如此潜移默化,教我朦胧也要在此当医生萌念。不期后来文革击碎憧憬;且惊见了另齣景观:老父等学术权威上台挨批斗,造反派乱行医“鸡毛上天”,医校停办、大夫下乡、育才中断。我等“黑五类”子女无缘高校,中学结束后做工务农。直到高考恢复,才有资格报考应试,我有幸首批中举就读本校,夙梦得圆。毕业后留校任教,十年临床锻造饱受经炼。
我曾目睹了医院主楼拆顶加建,不伦不类;平房病室扒倒改筑高层;门诊部终被夷平,翻盖新厦;院内见缝下针到处插建,彻底改庭换面。惟一病房主体尚在,我与内子曾上班于楼上下,天天公干在古迹里浑然不觉稀罕。如今它被列为“德国建筑群重点文物”,我从弟传来的相片上看风采依旧,始知珍稀,不胜唏嘘,也勾拾起了如烟往事记忆的碎片。
去国的1/4个世纪里,我行走于德英美加四国、工作在洋大学医院,时时感受到东西方的差距。在邀椿萱来欧美探亲旅游时,辄带他们到自己供职的医院观瞻,以窥中外分别。每次我回国省亲,都察觉到母院的发展,渐接轨国际,得慰心安;其影响力只增不减,尽管院容全非叫我寻不回旧识的沧桑。畴昔院的口碑是基于国内18老医校之一的高起点,后来新秀簇生,强院如林,老字号“保鲜”维艰。然它现仍跻身国内“百强”、在三万间医院中排名第69位,此乃几代青医人不懈努力的结果,令人欣慰。
时势造英雄,地灵出人杰。抚今追昔、数典念祖:先父与院同舞、荣辱与共六旬,功德彪炳;我伴院同行长成,倾洒青春一轮,流星划曳,俱算巨细奉献,被《健康报》通讯“拔尖的爷俩儿”,载入院史。附院造就了医林达人,成就了一代宗师,克疾祛病造福人间。我为跨仨世纪老干欣茂向荣而骄傲,为己出其门并曾添砖加瓦而荣幸。无论漂泊到海角天涯,游子眷恋父校母院到地老天荒,永是叶对根的无尽恩感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