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女
夜,像條長長的鎖鏈,緊緊地鎖著路人的心。
夜的黑暗,恍似一隻狂飆怪獸,往往不動聲色地把人吞噬。其實,白日又如何,只要思緒混亂,心境寂寞,也就有如身陷無邊漆黑的夜,無法排遣,只能把自己投入一陣又一陣的沮喪之中。
當一個人像被遺忘的一本舊畫冊一樣,被拋棄在某個塵世角落,難以回首的往事如煙如霧、流逝無蹤,幸福快樂已然是一個遠去的夢。那麼,內心自是一闕哀不可言的悲歌。
假如,還得生存在這寒冷世上,仍要為生命延續而活的話,為的又是什麼呢?
冷冷冬夜,茫茫大雪剛剛落下,整個城市瞬間變成一片迷濛世界,冷風吹得人們瑟縮起脖子,恨不能飛也似奔回溫暖家中。這時候,有個家是多麼的難得。尤其是千盞萬盞燈火中,其中一盞只為你歸來的路而照亮。
路上燈光璀璨,但行人疏落。正是耶穌誕生的紀念日,遠處教堂聖誕鐘聲一下一下地在城中迴響,人們都趕回家中,團團圍坐聖誕樹下,分派禮物,再吃聖誕大餐,一家人興高采烈地在餐桌旁談笑風生。一切是那麼溫馨,那麼的喜氣洋洋。
驀然回首,。又在路上遇上了她--彷徨無依的那個白人老婦,正緩緩地走在這條華燈初上的靜靜的街道。夜色溫柔,寒風肅瑟,她的生命仿佛已被夜色籠罩,剎那已失去往日所有鮮豔的顏色。
過時但依然屬華服的舊衣,如今看上去已成為寒夜一抹朦朧霧色。飄浮的腳步帶著已逝去的世紀末無助感。雖然,並不認識她,但想來此刻那滿臉皺紋的蒼老臉孔必定也曾年輕過、漂亮過。不再畢挺可仍優雅的身裁,似乎訴說著她也曾是一個常常遊戲BaLL場的高貴麗人。在燈紅酒綠、衣香鬢影的上流社會沙龍中,曾散發著獨特的風格,在男士的簇擁下,彌漫一股麗都風情,甚至為了新奇,刻意穿上和服,顯露出東洋鬼子的扶桑韻味。再「咭咭」笑著,在當時的名利場玩盡人負我我負人的受傷的遊戲。
她可曾在大雪紛飛的寒夜,在情人溫柔的眼神凝視下,走到酒櫃前,為自己也為愛情斟下滿滿一杯佳釀,忽地,猛然舉起杯子,把頭一仰,「霍」地把滿頭珠翠拋往腦後,再慨然把酒一飲而盡。
這座城市裡,也許某條街的轉角有人曾癡癡地苦等過他心目中的女神。有人在雨夜在她家花園前彈著結他示愛。可現今人已老,時不再,只落下一個人淒楚伶仃,獨自一人在街上走啊走,無人理會。如今的她還有家嗎?有伴侶子女嗎?朋友呢?她是如此孤獨和失落,想來也沒什麼人願意去聽一個可憐人兒的獨訴衷腸。
年華老去,孤苦無依,就如遇上生命中的紅燈,能不能闖過去,真要看天意何在和本身的意志,錢財更是必不可少。以前的詩,以前的歌,只是逝去的一曲曲模糊旋律,特別是當這世界巳沒有人可以和你對唱的時候。
我為這個素昧平生的老婦感到悲哀。而我自己,一顆心早已因不幸的人和凄凉世道迷了途,卻仍有閒情,留意周遭事物,還有一管筆,能夠在這份時尚高雅的刊物報章,耕種一塊自留地,擺個專欄小攤子與路人閒聊。並曾胡亂塗鴉在自己一首叫「困局」的歌曲裡,填過如此幾句歌詞:「何必再站在台上被燈光照射,寧倚欄佇立靜觀花開花謝。川端康成愛因斯坦成吉思汗乘風駕電去了那裡?坐看雲捲雲舒不是更好些…」
然而,雖為世情擔憂,為世途悲傷,心早已碎了一地,但世上仍多的是幸福快樂的人,完美無暇的家庭,如今還有你在佳節裡聽我說,已叫我感恩,心想,今天的我,是多麼的幸運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