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华、赵立业访谈 (3)
本报特约作者:安娜
安娜:遮蚊帽就像养蜜蜂用的那个,草帽下有个帘子?
张丽华:对,就是那个,我们为了挡蚊子,挡小咬。
赵立业:东北夏天也很热,蚊子一咬就是一片,包上是包,蚊子盯的包上又有新包,都化脓了,很艰苦。
张丽华:因为那时候岁数小,十五、六岁,有时候上厕所苍蝇蚊子到处都是,浑身被咬的直哭,真是没办法了,咬的痒的啊,都无法形容,直哭。哭过去吧,你也没办法,哭过去就算发泄了,心里的委屈出来点儿,但那些包还是痒啊,真的,有时候特别特别的无奈。
安娜:没有办法处理蚊虫?
赵立业:处理不了,整个兵团那个是大草甸子啊,没法弄,夏天被蚊子叮得受不了的时候,我们有时候只能穿棉袄干活,夏天还得穿着大棉袄,蚊子叮不透。
安娜:后来你们回去过吗?
张丽华:我们后来回去了一趟,蚊子还是一样的蚊子,没草地了,都连成片弄成水稻地了。当时是各连弄的地,后来全统一改成水稻田了,大面积地种植水稻,回去看了看。
赵立业:原来的底子,破房子,还在那儿呢。我们的医务室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就是一个坑,挖一个坑,上面搭上杨树干和茅草,叫地印子。
安娜:现在那个地印子还在吗?
赵立业:那个地印子没有了,当时挖地印子特别快,因为当年有很多从前线下来的退伍军人,刚到兵团时没房子,就都是挖地印子住的。我们知青去了以后,自己盖子房子住,后来又盖了家属房,盖了好几片,好几十栋家属房。
安娜:地印子就是在地下挖一个坑,上面搭点草。
赵立业:挖一米的坑。
张丽华:前面放一个窗户。
赵立业:窗户和我的床是平的。
安娜:怎么进去?
张丽华:开一个门,往下走,就像去地下室似的。
安娜:如果下大雨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赵立业:这个水从窗户还有从门进去了,那个水跟我们床一般高,衣服,裤子,鞋啊,全漂起来了,水全进去了,挡不住。雨后屋就发霉,一发霉全是霉味,什么虫子啊,耗子啊,蚯蚓,地里面满是爬的东西……我们就是在地印子里面,医务室就在那里面。
张丽华:所以,那时候当地的生活就是那种条件,还容易生个病,哪有医生给他们看病。我们是知青培训出来的卫生员,在那儿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见了就是叫大夫。我们连还有一个脑瘫的孩子,什么都干不了,整天在床上躺着。我们就给她扎针灸,天天给她针灸,慢慢的扶她起来走路,后来她能下地,扶着炕沿走路。原来她谁也不认识,后来慢慢我们老去,就认得了,简单的字说不了,一见到他就:业,业,业,就是叫赵立业,一看见我就是:华,华。
赵立业:12岁的小姑娘,脑瘫,在炕上拉,炕上吃,在炕上待着。
张丽华:你像这种病人怎么去医院?也不可能送到医院,没有钱。
赵立业:我刚才说的这孩子她妈,她妈32岁就得了类风湿,跟50岁的老太太似的。类风湿什么都动不了,骨关节都变形了,牙关节,齿关节都咬不了,就等死吧。后来我跟连长请假,我说这个病人是不是得送去团医院,结果团里的医院根本看不了,说不行就送到哈尔滨。我们有团医院,有师医院,还有兵团总医院,这是我们兵团系统的。连长说就送吧,她也没钱,我们工资一个月32块钱,我还得自掏百十块钱带着,你得坐车啊,得吃饭啊,我拿了钱以后就陪这个孩子的妈,从连队坐拖拉机送到团部,再到佳木斯上去哈尔滨的火车,一路给我折腾惨了,一女人,裤腰带自己解不了,动也动不了,吃饭也吃不了,都得我伺候着,上车我得背着她,下车得给她找坐,全是背着,上厕所得背着,裤腰带解好了,然后再系裤腰带,吃饭得喂她,到哈尔滨医院一千多公里吧,整个都是背着,坐公交车,来回到医院,你想想有多难多累?人家都以为我是她儿子呢,问她多大岁数,以为50多呢,其实才30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