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鬼终为贼”——从梁文博打假球和“国粹”麻将鸦片说起

作者:周继明 (第一体育)
 (一)
梁文博李行携一众中国球手英国斯诺克打假球东窗事发,即遭终身禁赛等严厉处罚。一项顶级“绅士运动”、十足之“费尔泼赖”,如何被这几人玩成“老太太喝稀粥——无齿(耻)下流”?
我几乎即刻联想到美国女演员茱莉亚罗伯茨打麻将之事。
电视主持人问“大嘴美人”平时都有些什么休闲,答曰“有时打打(中国)麻将”。非常好奇的主持人接着问,“麻将玩的是什么(乐趣、意义)?”答曰,“(通过随机抓牌)在杂乱无章中创造秩序(The concept of mahjong is to createorder out of chaos based on random drawing of tiles.)”……
什么?麻将在中国流行近千年,这却是我(应该也是很多人)第一次听说麻将有如此“意义”,还如此高大上?
麻将不是一直被认为是一种很无聊的赌博(我不会打麻将,据说若不挂赌一点意思都没有)吗?常常是一帮家庭妇女做完饭聚在一起打发时间、传播流言蜚语的最佳选择。对很多喜欢现代体育的人来说,若与之与其它智力游戏、如围棋、象棋、扑克相比,麻将简直就是玩小心眼、阴谋诡计的“下三滥”。没有队友、没有(固定)对手,只有下绊子、设障碍,只要我不和(念hu)、我也不让你和,我不能获胜、我没有机会,就我们全烂在锅里……
而更长一段时间以来,对于对“鸦片战争”那段历史比较熟悉的那些人来说,麻将更是与导致当时的国人被屈辱称为“东亚病夫”之罪魁祸首——鸦片捆绑在一起,几近罪大恶极。提起麻将,我脑海里一直有那么一副画面:一间烟雾缭绕的小屋,几个穿着长袍的面黄肌瘦者,一边抽着含有鸦片的烟叶,一边各怀鬼胎算计如何给另外几个人下绊。或打完麻将,就去躺着、用一根很长的烟袋抽鸦片……总之,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不是在烟雾缭绕的小屋里,就是在没有窗户的床榻上,没有户外、没有运动、没有阳光、没有生气,一派死气沉沉、半死不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所以才“东亚病夫”了。
麻将貌似还是一个没落、不思进取群体——八旗子弟,曾经骁勇善战、以骑兵击败汉族步兵建立了清朝的满族贵族——的几大爱好之一,抽鸦片、打麻将、提笼架鸟、泡妞……这些远离现代文明、远离现代健康生活习惯的“恶习”(胡适曾写过一篇《麻将》,说清末时全国每天至少开100万桌麻将),最终导致一个当时人口和GDP皆世界第一的东方大国在区区几万“八国联军”面前不堪一击、顷刻间土崩瓦解。
但把祸国殃民的“屎盆子”全扣在麻将和鸦片头上久了,还是有人会生出些疑问来。比如,华夏大地最早没有鸦片,是英国人把印度产的鸦片大量贩卖到中国来、祸害无辜无数,但为何英国、印度却没受鸦片之害?为何没听说过英国、印度也曾大烟鬼遍地,“抽白面”至倾家荡产、生不如死?
甚至连鸦片也蒙受了不白之冤?
鸦片最早(公元前3000年)产于两河流域,后多被提炼于药用,有安神、安眠、镇痛、止泻、止咳、忘忧之效。17世纪近代临床医学的奠基人、英国医生西登汉姆(Thomas Sydenham)甚至还用如此语言赞扬过鸦片:“我忍不住要歌颂伟大的上帝,它给人类带来鸦片以消除病痛、苦恼,没任何一种药物有鸦片那样控制和治疗疾病的价值。”“没有鸦片,医学只有一条腿”。他因此还得名“鸦片哲人”。
用一种最普通的现代常用药做个类比。
安定遵医嘱可安眠,过量、或常用也会有快感,但过大量会致死。
为什么明清时国人吸食鸦片会形成灾害?据称人口达1—4亿的华夏一族吸食鸦片人口最多高达500—1000万,抽烟时抽、打麻将时抽、嫖妓时抽、招待客人时抽,甚至还迎来送往当做礼品、成了时尚。出口的丝绸、瓷器,“外贸”换回来海量鸦片……
以至于19世纪清朝书籍如此记录过量吸食鸦片者之惨状:“瘾至,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久食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俞蛟《梦厂杂著》”
所以才有了林则徐的“虎门销烟”和“鸦片战争”。
但19世纪的世界已经是什么样子了?
英国已发生工业革命,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美国脱离英国独立,开启殖民地独立浪潮;法国大革命废黜皇权,高唱自由民主人权;科学飞速进步,爱因斯坦,居里夫人、达尔文……,细胞学、能量守恒、进化论,元素周期表……;文化艺术体育百花齐放、盛况空前,拜伦、勃朗特姐妹,萧伯纳;雨果、巴尔扎克;莱蒙托夫,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海涅、马克吐温;舒曼、贝多芬、李斯特、舒伯特,英格兰足球职业联赛,斯诺克、乒乓球羽毛球、田径、体操,法国人顾拜旦创建现代奥运会……一个人性、个性大解放,更多人充满希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崭新世界,赌博、吸毒等恶习根本无法成为社会主流。
反观当时华夏明清两朝闭关锁国、扼杀个性、文字狱风行,连民间天文学、数学、蹴鞠……等活动都遭严令禁止,不仅妇女被禁锢于“大门不出,二门不入”,脚都要裹起来,男人也思想、身体受到极大约束,只能躲进屋里在烟雾缭绕的大麻麻醉自己、忘掉烦恼,度过“美好时光”?而对于不思进取、只注重家天下的统治者来说,开始民间吸毒属人畜无害,不禁止、默许即变相提倡,只泛滥成灾危及国运后,才不得不禁烟?此乃全世界独有之鸦片泛滥成灾于华夏的深层原因?
一个人、一群人,若没打造出正义主导的强大内心世界,必将六神无主,终将被邪恶所迷惑、操纵,害己害人。
 (二)
麻将和斯诺克,本无邪正之分,甚至鸦片,若用于正途,皆为功德无量之美好事物。如“大嘴美人”之玩麻将,现代医学之用鸦片、砒霜;但若心智不正,善恶不分,则最终会玩出歪门邪道。或过犹不及、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或害己害人,贻害无穷,如梁文博李行等。
在一个特定历史时期,世间唯华夏独嗜鸦片还有个特定条件:最聪明、最会赚钱(创造GDP),若穷极潦倒、食不果腹,应不会有蜂拥先吸鸦片之景。暂不愁温饱,无聊小试幻梦,却把握不住,最后生不如死。梁文博李行等为害斯诺克亦有相同之处,斯诺克不需要肌肉、力量、荷尔蒙,更需冷静、稳定、反应快,甚至与计算有关的高智力,而这些皆为国人所长。所以才在一个本是英国人自己玩的项目里,先有香港的傅家俊,然后是从街头光膀子穿大裤衩打台球文化中“诞生”的丁俊晖,最后是个庞大的中国斯诺克“精英集团(仅此番被处罚就10个人)”。若从打不好斯诺克,根本没打假球机会。天赋异禀,却误入歧途,则为害甚烈。
约20年前丁俊晖独闯英国斯诺克那会儿,有人认为他单枪匹马“复兴”了斯诺克运动。他不仅“火箭般”夺得多项世界大赛冠军,且以一己之力让斯诺克一夜间多了5000万中国球迷和巨额赞助。当今世界体育,除10个左右热门项目外,根本就没几个项目能奢望有5000万球迷。
至少有十年,斯诺克在中国成了大热门。丁俊晖跻身顶级体育明星之列,比赛收视率居高不下。连那些以往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的英国斯诺克球星“大沾其光”,什么“火箭”奥沙利文、新秀特鲁努普、希金斯、亨德斯之流,在英国从来都低调做人,到中国来顿成众星捧月、前呼后拥。
以下文字是我写于2009年的一篇题为《中国人复兴了斯诺克?》报纸评论,足以一窥出当年斯诺克和丁俊晖在中国的热度:
中国斯诺克公开赛已经偃旗息鼓了,但塞尔比还待在中国“秀”他的球技,观者如云、掌声如雷。连正在北京拍戏的成龙也在百忙之中来凑了把斯诺克的热闹,电视新闻里轻描淡写带出的一句话绝对是震撼性的:中国现在有5000万斯诺克球迷……
几年前,当丁俊辉以持外卡的身份夺得上届中国公开赛冠军时,许多国人为世界斯诺克终于冒出了一颗“中国之星”而欢欣鼓舞不已。但相比于“中国人又在一个崭新的项目上写下了名字”的意义相比,也许丁俊辉的崛起和中国人加入的更大意义是:复兴了斯诺克运动。
欧洲的文艺复兴被认为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中世纪的黑暗几乎扼杀了欧洲所有的古典文化。是阿拉伯人保存了欧洲文化的火种,为后来的文艺复兴提供了平台。在尚未成年的丁俊辉在狂热斯诺克迷父亲坚持之下、只身远赴斯诺克的鼻祖——英国打拼之前,除曾经的一个泰国人和香港的傅家俊之外,斯诺克几乎就是英国人自己玩的玩意儿,英格兰对苏格兰、威尔士,或反过来……一个丁俊辉还给这项运动带来了什么?几千万球迷?斯诺克此前一共有多少球迷?
中国足球队有史以来头一次打入韩日世界杯,暗地里最高兴的是谁?是国际足联和东道主韩国人。谁,最希望中国队打入2010年南非世界杯?是南非人。2006年德国世界杯,虽中国队早早预选赛即被淘汰,但中国电视观众仍是世界杯最大的观众群。一届世界杯最大的收入来自电视转播费用,一届世界杯的电视观众人数达到了几百亿人次,中国就占了多少?一半?世界杯可以没有中国队,但没有中国球迷?世界杯将严重缩水,世界杯JDP将大大下降。
现代体育已经成为电视体育、眼球体育,谁赢得最多观众、最多关注,谁就赢得了生存空间和前途。甚至最前沿的量子物理学里还有这样一个现象,(这个世界最大的成份)量子的波函数在被观察的情况下会坍塌——被关注和不被关注,有人看和没人看根本不一样。丁俊辉之后,中国斯诺克又迅速涌现出了肖国栋、田鹏飞、梁文博等一批优秀人才,更重要的是,斯诺克还从此多了成千上万深夜里跟踪丁俊辉、梁文博比赛的球迷。如此关注足以使任何一个项目免于“坍塌”、走上兴盛。
斯诺克很适合中国人和东亚人,不需要太多速度、力量,需要更多的冷静、准确、甚至计算,中国人很有希望把斯诺克变成第二个乒乓球。英国人最早发明了乒乓球——一种下雨天在室内打的桌上网球,后来却成了中国人的国球。
如果说丁俊晖最初的崛起复兴了斯诺克运动,如今梁文博李行等人的恶行会最终毁了这个项目吗?梁文博终身禁赛,曾经的“希望之星”只能在斯诺克之外好自为之了,而颜丙涛若五年后、赵心童一年后复出还有前途和希望吗?遭此重创,斯诺克又能拿什么再次复兴?奥沙利文、塞尔比、希金斯……等老将垂垂老矣、尚能饭否?斯诺克将再次回归几个英国人“自己在家里玩”?到时比没几个中国人打斯诺克“更危险”的是,没几个中国人看了。
2013年英国天才斯诺克选手斯蒂芬.李也曾因打假球、操纵比赛被罚禁赛13年,但梁文博李行等如此大规模的“集体作案”、情节之恶劣,绝对属前所未有、登峰造极。
我不想简单粗暴的说梁文博出事了即“相由心生”、歪嘴因为心不正,或将其“殴打英国女人”不经调查直接归结为天生劣迹。但一个比赛必须穿着衣冠楚楚的“绅士项目”,一个最“费尔泼赖”的竞赛环境,不仅没有驱赶走、约束住梁文博一个人心中的魔鬼,而且竟有多达10人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韪“集体犯案”,就不得不让人在追究个体特征和个体原因之同时,必须深究更决定性的群体特征和历史原因。这也是本文立意所在,一个好东西,被一帮不能把握住自己、把握住命运的人玩歪了,玩坏了,最终问题还是出自这群人的内心,最决定性的还是“世界观”。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心中有鬼终为贼。从来如此,亘古不变。
终身禁赛(甚至还有后续追罚)了梁文博李行,斯诺克会更好吗?可能,但严惩是必须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严惩了集体作案的这十个人,再次复兴了斯诺克,世界会更好吗?不一定,不扫天下扫一屋又有何用?
在经历过了新冠病毒肆虐,见证了千万人被感染,亲朋好友瞬间阴阳相隔,生命的脆弱,很多人都意识到(一段时间)没有体育、不看体育根本就没什么,一再被推迟的东京奥运会差点就被取消,在险过剃头中举办的卡塔尔世界杯一直在冒着再次感染全世界的风险,一个小小的斯诺克如果没人看了、甚至项目没了,屁都不是;在见证过俄乌战争之残酷,朗朗乾坤,数十万年轻生命灰飞烟灭,第聂伯河大坝被炸瞬间生灵涂炭;铁链女,(唐山)打人案,花样少年上吊谜团,街头驾车丧心病狂碾压人群,小学校长贪腐好几亿,小三堂而皇之招摇过市,梅西来京、为圈钱脸都不要了的主办方甚至将宾馆周围用白布遮挡起来,阻止球迷“不花钱就白看了梅西”……哪个不比梁文博打假球更让人恨到把后槽牙咬的山响?罚了梁文博、复兴了斯诺克最多只能让这个世界好那么一点点,而不扫清天下、扫清更多人心中的魔鬼,一个小小的斯诺克根本无处躲藏、根本无法独善其身。大恶不除,何谈小善。
最后说几句自媒体和刷手机视频。
与传统媒体报纸、广播、电视信息“定时定量”的“供应”和受限于时间和数量相比,手机自媒体时代的传播特点是“随时随地”、“无限量”。只要你开着手机,手指划划屏幕,就永远有看不完的各种“新闻”、故事……你想看的、你不想看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直到你把手机放下。
这与麻将、鸦片有了极大相似。若你定力十足,只汲取有益之物,它就是你的良师益友,百科全书,我就是在此看了茱莉亚罗伯茨的“麻将说”,看了很多美国黑人电视主持人史蒂夫哈维的幽默节目,拳击张志磊,小动物趣事,男高音……。
但若你格调低下,又随心所欲,沉迷其中,手机里充斥着看不完的自媒体视频就是新麻将和鸦片,你就是在自残和慢性自杀,最后被灭于无声无息。或者你沉湎与手机游戏不能自拔,从一开始你就Game over了。
用真实有益的历史和美好的世界去塑造你的内心,再用你强大的内心去创造新的历史和更美好的世界。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