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的城市(100)

作者: 俞明德

 

第十五卷  急中生智

 

第一章  她如何脱身

 

就在侯二春取了瓶子,离开阿秋准备上省城时,却被林海伍、蔡阿瓜、王阿九之流暗中监视起来。

与此同时,当薛梦和从半椭湾赶来银盆市的蔡阿土的父亲蔡欣荣惊悉时健秋饮用了污染水及二春处境时,便毫不迟疑地把二春藏在钻探队驻地附近一个农民家里。

当晚半夜时分,二春突然听到有人叩门。

她一吸,这“笃——笃笃——”一长两短的轻微声响,告诉她是谁来了。她转惊喜,过来开门,门外,果然站着薛梦和蔡欣荣。

刚才叩门的是薛梦。他告诉二春,明天林海伍要抓她。“二春,你应当现在就走,到省城去,那里有一位领导干部会作安排。这是我给他的一封信,你带给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

“现在?”二春迟疑地接了信。

“二春,你放心去吧。”蔡欣荣说,“我们已经和下午拉练、路过这里的部队汽车营首长说好了,等下你就坐他们的车子走。”

二春想了想,面带忧色。

只听薛梦安慰她:“二春,大春由我照顾,对阿秋,我们也常会去看他。你就赶快走吧!”

于是,按薛梦安排,二春和蔡欣荣离开这里,顺利坐进汽车营的一辆车子驾驶室里。

这队汽车兵原驻该省北部某山区,营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二春生父侯俊杰并肩战斗过的马华!蔡欣荣意外遇上马华,把秦鹰和他养女们的境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马华听了无限同情,愿尽自己力量帮助二春逃出虎口。于是,两人才与薛梦商量了对策。

深夜十一点多钟,车子即将开动。薛梦紧握马华的手,深情地嘱托:“老马,路上珍重了,祝顺风!”

马华说:“请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把她送到目的地。”

车子徐徐开动。中间一辆卡车,司机便是马华。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副手。只见他年纪二十一、二岁,松树皮一般黑粗眉毛,一双大眼睛,国字脸,上身穿着一件沾有油污的棉军大衣。他头上戴顶“八一”帽徵的帽子,帽子脱了,是个平头。他,不是别人,正是化了装的二春。

紧跟在后面的一辆卡车驾驶室里,一位年轻的司机掌着方向盘,他身边坐着一个穿油污军装的老战士,他就是蔡欣荣。

十几辆大车,在漆黑的夜色中,沿着郊外公路,行驶而去。

一辆吉普车尾追着汽车连的车队。

车队照正常的速度行驶。

吉普车很快追来。它穿过大街,越过郊区田野,朝丘陵地带急驶而来。

因为林海伍是下半夜才被告知,侯二春有可能坐部队拉练车出走。他叫来阿土询问,先把他教训一番——除了帮派体系里的几个头头外,就是阿土知道将要抓二春的秘密“决定”,因为当时他在旁边。阿土有口难辩,挨了一顿臭骂。林海伍让蔡阿瓜坐阿土的车,尾追汽车营的车队。当阿土踩响马达时,马华的车队已经行驶两、三个钟头,开出一百多公里。

小车的速度毕竟比大车快,况且蔡阿瓜老是嫌阿土的车开得太慢……在一个叫相思岭的山口,车队被小车追上。

小车一直按喇叭,蛮横地越到车队的前面,又突然来个急刹车,在前头拦阻,逼迫马华开的这一辆车停下来。马华于愤怒之中,想到将有意外的事件发生,加上看到侯二春指着从吉普车下来的两个人,他暗暗拿定应变的主意。

他让侯二春在自己脸上抹了抹油污,把自己的军帽拿给她戴,叫她稳坐掌着方向盘、装着开车的样子。他从副手的位置上推开车窗跳下来,气势汹汹地对两个陌生人——蔡阿瓜和蔡阿土迎面便是一个训斥:“你们开什么吊车!瞎了眼了是不是,差点儿把车撞了……”

蔡阿瓜佯装骂阿土,说他开车掉了魂儿,尔后陪笑向这位部队“车队长”道歉,递给对方一支高级烟,自己也抽了一支,借口忘了打火机,向卡车走来。

马华知道此人耍弄计谋、心里冷笑两声,也跟着过来。

蔡阿瓜从“年轻司机”这儿借了火——“年轻司机”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自己抽着一支。蔡阿瓜边抽边窥视。他没有发现异常,离开了这辆卡车。侯二春手里捏了一把汗,见蔡阿瓜果真走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偷偷把烟掐灭了。

她后面这辆车子,驾驶室里正坐着阿土父亲,蔡阿瓜认不得他,只以为他是跟车的老司机,便又退到后面一辆卡车去查看。

马华站在侯二春这辆车子旁边,看着这个派头头“演戏”……

蔡阿瓜转了一圈,踅回到马华身边,自我解嘲地说:“啊,火又灭了,这……”忽然他一眼瞥见这辆车上的“年轻司机”像是哪里见过,一时记不起来。他眼睛一转,又走过来向“他”借火,那马华早防着,忙赶上去拦住他,给他打亮了打火机,蔡阿瓜“啊啊”两声,只得点上烟,一边拿眼睛瞧瞧“年轻司机”,一边往后退去。

就在蔡阿瓜走到吉普车旁边时,马华跳上驾驶室,猛地把车窗一关,踩响马达,然后拼命按喇叭……所有这些动作,显然是对拦车人表示愤慨和不满。蔡阿瓜搜查不得,自觉理亏,只得叫阿土把车开往一边。就在这时,马华和侯二春调换了位置,把车开跑。

蔡阿瓜在车队走后,怏怏不乐地站在那里,只得叫阿土把车开回来。

车子开回半路,被一辆小车拦住,原来是林海伍、王阿九乘坐的车;他告诉蔡阿瓜,据可靠消息,侯二春十有八九是乘汽车营的卡车溜掉的,同车还有阿土的父亲。为此,他才赶来。蔡阿瓜作了简要的汇报,于是,两辆小车便一齐去追汽车营的车队。

阿土因为脑子里乱哄哄的,他在思虑前前后后的情况,万一侯二春和自己父亲真的坐那卡车,被林海伍追到,林海伍一追究起来,自己便要掉脑袋,再说,自己在父亲面前,又如何交待!……一路上他恍恍惚惚、胡思乱想,加上空腹开车,饥肠咕噜,筋疲力尽;当他的车子开到离一座桥不远时,因那里是急转弯,蔡阿瓜发觉车子剧烈晃荡,但制止已经为是已迟,只听得他“哎呀”一声,他乘坐的、阿土开的这辆小车冲出桥面,翻落在桥下的溪水中。又听得“嗄嗄”几声,后面林海伍坐的小车猛然煞住,向旁边的石壁撞去……

在侯二春乘马华的车逃出银盆市之后,当天夜里,侯大春从子弟小学回老屋。当她走到一条偏僻胡同时,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两个大汉,不由分说,把她挟了,塞进一部吉普车里,开到革命铁矿,关在最西边的那一间孤零零的发电房里。两个暴徒把她反锁在屋里,吼叫一阵走了。过了十几分钟,有人开门,先进来的的蔡阿瓜,这家伙没有被摔死,只是受伤,此刻左臂吊着石膏板。他后面跟着几个她不认识的人。

“侯大春,今天请你来,你要客气点,”蔡阿瓜说,“只要你说出你大妹去哪里,就算你没事。”

侯大春不理睬他。他像是犬吠。

“你到底说不说?”蔡阿瓜一只眼睛露出凶光,“你不说也罢,反正我们知道。”

“知道,还问我干什么!”侯大春大声说道。“侯二春在哪里?”“我不知道。”对于侯二春的去向,大春确实不清楚。但这些家伙怎相信她的实话?

“好哇!看你乌贼死了嘴还硬!……”蔡阿瓜嚷叫着,向手下人使使眼色。于是,打手们一会儿罚她跪碎玻璃,一会儿把她的左手臂倒悬于背后,坐“单臂式的飞机”。

大春早变了性格,任凭这伙人凌辱甚至毒打,始终不肯张开嘴巴。

她的眼睛圆睁着。

她看见蔡阿瓜那只没有瞎的眼睛,也看到他那凹陷的掉了眼珠儿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只是白的,另一只是黑的。他眼里有白天,也有黑暗,瞳孔里念着人性与兽欲、光明与残暴。

这是个像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黑杜萨,他奇丑无比,谁看他一眼,马上就变成了石头。她连忙闭上眼睛。她不想看到独眼龙的丑陋的脸。

就在这时,忽然,好的腹部被蔡阿瓜重重地踢了一脚,只觉得肚子像刀绞似的疼痛,脑里一阵晕眩,眼前金星乱跳,随之嘴里吐着白沫,两腿不听使唤,“扑通”一声,摔倒地上。蔡阿瓜见侯大春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一时慌了手脚。几个打手也急着直跺脚,互相埋怨。最后还是蔡阿瓜决定用小车把侯大春送到市某山区保健院抢救,这家医院的派头头是“自己人”,还是他远房的一个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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