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的城市(66)

作者:俞明德

阿土听得莫名其妙,连忙过来告诉这位黝黑脸膛的山里人。山里人一听便破口大骂,原来这六个人正是一伙赌棍小集团,他们装着不认识,故意耍花招,先让庄家输,以吸引围观的像他这样想侥幸取胜的人,然后当大家争着下押注的时候,庄家便赢了。他们赢了线,便在这摊上或到馆店大吃大喝,晚上便到附近树林丝中的一家“小客栈”,找一个外号叫“小白鞋”的不要脸的中年妇女。

“那,同志,你不去找他们,把钱要回来?”阿土问。显然,他有点打抱不平。

“这……嗨!哪能行呀!”山里人苦笑着,摇摇头。他告诉陌生人,这些人都是当地人,他自己是住在二、三十里的山里,“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再说,谁管你这种事!”

“政府不管吗?”阿土问。

“政府?”山里人说,“县委书记都是‘还乡团’‘复辟派’,成天挨批、写检查都来不及,谁还有心管这事!”山里人说着,一路上叹着气,走了。

“新社会还能容许有暗娼、赌博?干嘛政府不出来制止?”阿土一路上想着,走着。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忽然拉住了他。他一看,原来自己走到一堆卖杉木的人们里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问他买不买货。

“同志,你要识货,这两棵丈二的,就便宜卖给你了。“卖主热情地说,常言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你一定走了几个地方了,我这货没什么嫌的,你买吧!不买才傻呢!……对了,不要紧的,你先请看货!”这人说着,弯腰俯身抱起一棵长长的杉木,竖在阿土的眼前。

阿土看了看有自己两人多高,已剥掉树皮的杉木,摇了摇了头。

“怎么,你是嫌这棵杉木不好?”卖主说,“同志,你眼睛看好,这种上等的杉木还给你嫌!你再仔细看看吧,货不好,我不收你的钱!”说罢,这人用手拍打树身,树身发出一种清脆、坚实的响声,然后转动树身,给客人瞧瞧。

阿土被人家逗得无法,想起阿花托买杉木的事,只得随意说道:“那……多少钱一棵?”

“不要说多少钱一棵,你先说这棵杉木好不好?……好?这就说对了,只要你识货就可以,价钱嘛,倒是次要,对,是次要……”

“这棵杉木……”

“你是说它要卖多少钱?那好吧,既然你看中了,就便宜点,就……十九元卖了吧!”

“十九?”阿土想起了阿九刚才路上问到的行情,摇头笑了,“那有这么贵的,听说,丈六的才卖二十元,你这是丈四的……”

“那好吧!十八元怎么样?”那人诡秘地眨巴着眼睛,“这是尾价了!看你会不会买货了?”

“实价要多少?”阿土笑着问道。

“实价?”那人又眨巴着眼睛,看了这位穿干部服、上衣口袋插有一根钢笔的买主一眼,似乎是下了决心,大声说道:“就看你敢不敢买了,实价十七!就是刚才那个老头出的价!反正卖你好了!”

“怎么样,十六卖不卖?”

“十六?”那人眨巴眼睛,忽然大笑道:“哎哟,这种上等杉木只卖十六!你也真是长得漂亮!”

不错,阿土是长得漂亮。但此刻,却是一种讥讽他的话。他听得心里很不自在,瞪了那人一眼走开了。可是才走了两步,却被那人跑来拉住:“也罢,就十六卖你了……”硬是把他拉过来,然后从地上抱起这棵杉木,竖在他跟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这……我不买了。”阿土说着又要走。可是他哪能走得脱?只听那人说:“怎么,你出价了,能不买吗?”

“我不要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你不晓得做生意的规矩,出价了就得买!不然,我卖给谁去!”

“哎,同志,我没有买,我只是随便说说,”阿土惶恐地说,“同志,我真的没买!”“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这是开玩笑吗?”那人大声说,“钱拿来,不要胡说八道了!”阿土真是理亏:他身上哪有带钱!他只是一个轻地往后退,可是,他一步也走不开;那人早放倒杉木,已揪住阿土的胸襟,甚至当旁边几个和他一起卖杉木的人也走过来帮腔时,他居然挥起了拳头……

正这时,王阿九赶来了,见此情形,他心里明白几分,吃惊不小,连忙陪笑道:“哎,同志哥,都是出门人,饶了他吧!”接着,递给那人一支过滤香烟,也把烟递给帮腔者,然后说:“同志,他是我小舅侄,不懂事,准定是得罪大家了。”

那人看了看阿九,半信半疑,但还是放了阿土,接了香烟。他抽着烟,把经过简述了一遍,最后说:“不管怎么样,这是他自己出的价,岂有不买的道理?!”

阿九知道自己理亏,只得忍气吞声,走过来搬动这棵杉木,仔细一看,原来这是棵头部蛀了一个大窑窿,但塞了一块小木头,之后用一种树胶胶成光滑,叫人不易辨认。而且,不是真正杉木,属于亚种,差一成质量:像这种冒牌货,一棵顶多值五、六元钱!阿九知道这个卖主是当地叫“阿二”的二盘商,即专在杉木场买空卖空的当地人,那旁边帮腔的也是他的同伙。遇到这种情况,要是你出了价不买,那就要挨揍了。不但要挨揍,到后来,还得把这种货买走。阿九只得自认倒霉,掏出十六元钱,把这棵杉木买下……

阿土自觉没趣,扛起这根杉在前面走了。

 

  • 第一章:房盖了,墙倒了

 

一天下午,蔡阿花午睡,很迟才起来,不久,她的大妹夫来探望。她打发后娘去镇上买菜的什么,便与大妹夫在厅里闲谈。两人谈七谈八的,后来谈到她家盖房的事。阿花末了故意叹口气说:“古语说,起厝和买田两件大事,没有一笔钱,是动不了工的。”

大妹夫是农民,但熟谙石匠的手艺,她家前面三厢房石基就是他帮砌的。他听了笑笑:“是呀,是不容易的。你没有听说,一般人家起厝,厝起了,债却负一身,三年都得吃稀饭,而且煮的稀饭稀到能照见人面。姐姐你心里别急,慢慢设法。哎,你叔叔在香港做生意,最近有没有寄钱来?”

阿花说:“有来一封信,叔叔知道我要生儿,说是要汇一笔钱来,哎,说是说了,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寄,等钱拿到手才能算数……”她正说着,忽然看见一个陌生人向她家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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