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的城市(71)

作者:俞明德

两个医生走了,林海伍却呆站在这里。他心里暗暗叫苦,又是懊悔,又是怨恨,怨老婆生性逞强好胜,悔自己一时失了理智,无端发火,如今老婆性命难保,胎儿也岌岌可危。记得文革是分成两派,那对立派明明知道他与阿花结婚多年没有生养,偏偏用“前世做坏事,今日才落得断子绝孙的结局”来刺他,出他的丑,如今妻子好不容易有了胎,眼看要夭折,怎不叫他痛心疾首,忧虑万分?!……

林海伍迫于无奈,只得把要动手术的事儿告诉阿花。阿花一听,先是痛苦地直摇头叫着“天呀!我蔡阿花究竟犯什么大罪了,如今要落到这地步……”然后她又冲着丈夫叫着:“造孽呀,都是你这个魔鬼害得我有深有浅……也罢,我今天和你拼了……”说着,要过来撞丈夫,被蔡二婶拉住:“阿花,别这样,别这样……”阿花被摁在靠背椅上坐下,又听蔡二婶安慰了几句,说是明医生医术高明,会保母子平安的,才稍安安心。可当她又记起明医生的疯病时,又升腾恐惧和痛苦的心情;为什么女人的命这么苦?!忽然,她心里暗暗她对自己祝福道:愿阴司接生婆庇护她母子平安、顺利……

匈牙利大诗人裴多菲说:女人在快乐中怀孕,于痛苦中分娩。此刻,阿花正是这样!不过,剖腹痛苦又要加上一层痛苦,也许这是由于她偷汉子的缘故,神明要惩罚她……

手术进行得颇顺利,母亲保住,孩子也生了下来,竟是个白胖胖的小子。

七天过后,阿花肚子上的伤口愈合,拆线了。又过七天,阿花出院,回到自己娘家。半个月来,林海伍一直呆在医院,守在妻子的床边。起先,是蔡二婶为他帮忙,当蔡二婶在丈夫患重病回去后,便由他一人照料,又是为妻子煎药喂饭,又是替她倒尿倒屎,忙得他焦头烂额。亏得阿花大妹阿卉病愈当天刚起床就来了,他才松了口气。

蔡阿花是个急性子,发起脾气,“皇帝老子都不怕”,可是,火头一过,便也平和下来。这几天,见丈夫忙这忙那的,对自己又体贴入微,自然而然把气消了一大半。特别是养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她早忘了剖腹的痛苦,代之而起的是欢乐。

女人往往就是这样:这也许便是还想怀第二、第三胎的缘故。

这阵,回到家里,夫妻俩又亲热起来。

阿花此时坐在床头,抱着婴儿逗着。

林海伍此时坐在床头沿,也逗了小子一阵,然后对妻子说:“阿花,这回辛苦你了……”

“辛苦?要不是你气的,我哪会这样!”妻子瞪了丈夫一眼,然后又拿手指逗着婴儿的小腮边。

“哈哈,笑了笑了……”妻子说。

“来,让我抱抱。”林海伍说,接着,从妻子怀里接过婴儿,又逗了一番。

妻子怕婴儿着冷,忙把一床红袍给婴儿披上。

“哎呀,哭啦哭啦……”林海伍正说着,婴儿撇撇嘴,果然“哇哇”直哭起来。

“你是怕生了不是?怎么不认你爸爸?浑小子!”林海伍笑着说着,把小子抱还给妻子,“也许是饿了吧?快给他奶吃!”

妻子用手托起饱满的乳房,把黑得发紫、乳晕扩散很大圆的奶头塞进婴儿的嘴里;婴儿吮吸着,一边拿眼睛看着母亲。

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这婴儿吃奶也眼望着母亲;这就是人和动物的一种共同属性吧!你能否认吗?此刻,我们看到的正是这种情形。

婴儿吮吸了一阵,慢慢地睡去了。阿花轻轻地把奶头从婴儿嘴中拨出,轻轻地——自然在丈夫的帮助下——躺下来,照样拿自己的手臂枕着婴儿的头,然后嘴里轻轻地哼着催眠曲,哄着自己的儿子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这种情形,很容易使人记起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母鸡也会爱自己的孩子。是的,正是这样。不过,阿花爱自己的孩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经过剖腹,才生下这个儿子的:痛得愈烈,爱得愈深!

林海伍见婴儿睡熟了,便俯下身子,看了婴儿一阵,忽然说:“阿花,你看这小子像谁,像你,还是像我?”

阿花心里猛地一震,但她很快镇静下来:因为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孩子是谁的,他的真正父亲是谁。幸好,这婴儿的脸形不像她,也不像自己的丈夫,更不像她非法睡过的几回觉的男人……阿花迟疑了一下,尔后笑着答道:“像你,以后会更像你……”

丈夫听了,只是一个劲地微笑,并且说:“听人说,一般情况,女儿像母亲,儿子像父亲,是的,他有点像我,你看他这白皙的脸蛋儿,不是像我吗?长大了,自然更像我,哈哈哈……”

第十一卷   公害事件

 

  • 省城宾馆

 

这时,正是往年忙碌的双抢季节,可今年不同,省城一座宾馆围墙外面平展展的水稻田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妇女在挥镰割稻。男人们摘荔枝去了。今年,荔枝树分到各家各户。大队干部从党支部到生产队长,一个个叫进学习班“转弯”,参加“反击”谁还有心思管生产,管双抢呢!且说荔枝收成吧,偏偏今年又遇“小年”,荔枝结果少,只在树顶稀稀疏疏地挂着果子,采摘得靠长长的竹梯。倘若往年正常年景,那收获季节真是喜人:村边、沟头荔枝树下,社员们竖起十几级、二十几级的竹梯子,采下一筐筐鲜荔枝,装了一车又一车;水泥船停在岸边,把一串串沉甸甸、垂在水面上方的荔枝,采了,装了一船又一船。可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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