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的城市(35)

專欄作者:俞明德

第七卷 養父家庭

•追溯以往和將來的羞澀與清甜

時健秋病了,在鑽機機場拘留未遂的當天晚上,他病了。和二春一樣,他也是發燒,嘔吐。

當第二天早上,二春來到時健秋宿舍探望的時候,他的爸爸時興中早上街取藥去了。

她轉進了屋裡,見男友半躺在床上,臉色消瘦蠟黃,不覺得鼻子一酸,低聲問道:“怎麼,病好了點吧?”

“不要緊的,二春,你坐下,坐下。”時健秋支撐著身子,往裡挪著讓二春坐在床沿。

“醫生怎麼說的?”
“醫生說,天氣熱,是中暑。”時健秋說。其實,他根本沒去醫院,他是哄她的。
“你不是說肝區痛嗎?怎麼會感冒?”二春驚奇地問道。

“好了,不說它了,反正我知道,我身體會挺得住。”時健秋說,從床頭拿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翻了一頁指著上面一段話,對女友說:“這一、二天病,正好躺著沒事幹,我把它看完了,寫得真好,有幾段,我看了兩三遍。
“是嗎?”

“是的,就是寫得好。裡面有段話,我還能背出來,你聽,”時健秋興奮起來,頗大聲地念了出來: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回憶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生活庸俗而羞愧,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解放全人類而鬥爭。

時健秋停頓一下,又說:“回想自己度過的二十六載春秋,我覺得跟保爾·柯察金相比,差遠了,為黨和人民做工作太少了。真的,我不能在這時候躺在床上,我要起來鬥爭……”

時健秋說著要掙扎起來,卻被二春按住:“阿秋你安靜點,你病不輕呀!”
“二春,最近,街上有什麼情況?”時健秋叉開話題。

“沒有,真的沒有什麼情況。”二春支支吾吾地回答。這幾天,一夥人在大街上刷出大標語,說是要追查水文鑽探隊清明節“反革命”事件,說時健秋是事件的主要參加者。暗地裡散佈侯二春也是為首的,養父秦鷹還是事件的幕後操縱者。二春怕說了實情,會增添時健秋的精神負擔,加重他的病情,所以,不敢告訴他。但是她想錯了,別人早告訴他了。

時健秋聽了筆了,搖搖頭:“二春,你還不瞭解我,幹嘛騙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我告訴你,你姐姐……”
二春小聲埋怨說:“姐姐都告訴你了,你幹嘛還問我!”
“我看你對我說不說實話,”阿秋說:“不過,我知道你也是心裡難過,為了我好。”
她為這種瞭解自己心底深處的真摯情感所感動,她看見床頭桌面上的一碗本地製作的細條米粉,煮好了卻沒有動一口,知道男友吃不下,便走過去,解開網袋,把自己帶來的一瓶牛奶煉乳,撬開,沖了杯開水,端來給他喝。

“我來,我自己來。”時健秋說著,不讓二春喂,自己拿過杯,喝了。此刻,熱燙的牛奶下了肚,他心裡覺得分處甜。他接過二春遞來的毛巾,擦了擦嘴,心裡又是一陣激動。他忽然覺得眼前這位姑娘長得比往常更加美麗,這雙大眼睛更加動人。二春似乎發覺男友的眼睛注視著自己,胸口“砰砰”跳著,羞慚地低下了頭。

屋裡靜寂下來,聽得見桌上鬧鐘“滴滴答答”的響聲。此刻,這一對年輕人的心,像鬧鐘一樣不能平靜。
忽然,時健秋抓住二春的手,急促地卻清晰地說:“外面都在議論咱倆的關係,他們問我,我答不上來,說你是我的親戚?不是,說是朋友?也可以這樣說,但似乎我覺得……”
二春被男友大膽的提問,一時弄窘了。她要在一瞬間回答他的問題,卻感到自己的嘴巴突然變得遲鈍,不聽使喚了。她只是紅著臉說:“阿秋,你的身體要緊……”話沒說完,便跑出門外,回自己宿捨去了。

時健秋躺在床上,依然不能安眠。他不怪二春,也知道二春的心意。他忽然怪自己太冒失了。“難道我不該提起這件事嗎?”他轉而又想。他翻身下床,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日記本,裡面夾著一張相片,是他和二春幾個知青在插隊點合照的。

他看著照片中的二春和自己並肩地站著,不禁回想起那天所發生的難忘之事——
一天,大概是晚上九點多鐘,侯二春從公社開會回來,那時是農曆月底,上半夜沒有月亮,回插隊知青居住地要翻越一個高山,就在山坡轉彎處,在漆黑的路邊草叢裡突出竄出一個又粗又大的黑影,攔腰抱住她。她正要呼喊,嘴巴卻被一塊布塞住。她本能地掙扎、反抗。但畢竟女同志力氣小,過了一會兒,她漸漸感到自己四肢無力,支撐不住了,被黑影壓在地上……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大吼一聲:“是誰?幹什麼的?”她只覺得身上輕了,那黑影逃了,這時又聽見有人大聲喊:“抓住流氓,小王,你往左,小馬,你往右,別讓他跑了……”隨之聽到扔東西的聲音……當她清醒過來時,四周依然黑古隆冬,靜寂得可怕。

過了片刻,有一個人從山坡上跑下來,走到她跟前,急切地說道:“怎麼啦,你受驚了?”
“沒有什麼,那‘半路死’呢?二春驚悸未定,問道。
“這個流氓一定是下面一個村莊的,我明天去認他!”
藉著一絲絲微弱的光亮,二春看見救自己的是一位年輕小夥子,問了,才知道他剛剛來,分配到自己所在知青點打插隊,下午辦完手續,吃晚飯就趕路上山。他就是——時健秋!

當時,二春感激他,說:“多虧你救了我……”
他說:“沒什麼。只可惜剛才一個扁擔沒有打中他1”
二春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還有同伴呢?”
他聽了,哈哈大笑:“哦,這是我突然想的一個主意,用來嚇嚇那個流氓!”
二春佩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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