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母親

最近收到一些讀者的電子郵件,各自敍述了自己的移民歷程和故事,在這裏我要感謝你們願意和我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也歡迎更多地移民朋友和我郵件互動。本期移民部落寫的是我自己的故事,希望和所有的朋友們一起去感受生活的點滴,其實一路走來的酸甜苦辣都已經變成曾經,快樂也好、痛苦也罷,讓我們把過去放進回憶,永遠向前。

是中秋月明时,有多少移民朋友可以和父母坐在后院,一起赏月的呢?

我的父親母親

多倫多的秋天是多雨的季節,早晨還陽光明媚,到了下午卻烏雲密布,大雨說來就來。人也是多變的動物,心情往往隨著天氣和境遇起落,就像這個星期四的下午,我本來高高興興地對著鍾愛的日本料理大快朵頤,卻因爲一個電話,讓心情徹底墮入穀底。

電話是國內的好朋友打來的,出國之前我把父母拜託給她,一是因爲她在醫院工作;二是因爲我是獨生女,遠赴異國後除了朋友,實在沒別人可託付。想當初爲了這段跨國愛情,我和父母都經過了一番煎熬,彼此的不舍曾經讓我差點做了中國版的逃跑新娘,最後還是父親親手把我帶進了禮堂,我還記得那雙大手一如往常的溫暖,像牽著兒時的我過馬路一樣,又一路牽引我走進幸福。

轉眼我來到加拿大已經一年多了,父母在國內永遠都是報喜不報憂,直到朋友在電話中告訴我,在這一年裏,家裏其實發生挺多事,是父母拜託她向我隱瞞,但因爲最近母親的腰傷越發的嚴重,朋友覺得有必要讓我知道。從朋友的語氣中我聽的出事情的嚴重性,但隨之傳過來的病歷和片子還是讓我大吃一驚,母親的腰椎上有一處明顯的骨裂,朋友說這是3月份的時候,母親去新疆出差,從火車的上鋪上摔下來造成的,當時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母親都是在床上度過的,現在雖然癒合得不錯,但因爲傷的部位比較特殊,所以要格外注意,不能長時間地坐,也不能提重物,不能運動過量等等,如果再次受傷將有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以後的日子,而現在問題就出在這裏,母親上個月在洗澡的時候滑倒在浴缸裏,後腦磕出了一個血腫,腰也又傷了,當時父親還沒回家,母親是一個人半扶半爬著摸到客廳打的電話。聽朋友敍述到這裏,我已經是淚流滿面了,一種無力和愧疚的感覺溢滿了我的胸腔,想起3月份我每次打電話回家都是父親接的電話,不是說母親在睡覺,就是說出差了,而隔一天母親一定會主動打個電話過來,聊上幾句報個平安,整整一個月都是這樣,現在回想一下,我簡直不能原諒自己的粗心。以前小時候,是母親一次次地伸出手抱住快要摔倒的我;在長大後,還是母親每次都能察覺出我情緒的波動,陪我聊天,爲我解憂,她像一棵大樹一樣一直爲我擋風遮雨。但現在她老了,她摔倒了,我卻什麽都沒做,也什麽都做不了。

朋友在電話中還告訴我,上星期我父親也感冒發燒了,燒到39度多,是爲了照顧母親而累病的,我實在是想象不出,現在的家裏是怎樣的境況,剛能下地活動的母親,發燒虛弱的父親,這一傷一病是怎樣支撐著度過每一天的。那個下午於我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料理是一口都沒再吃,只是呆坐在窗前,淅淅瀝瀝的秋雨打在玻璃上,更像是打在我的心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9點,我急不可待的撥通了家裏的電話,聽到父親熟悉的問候,我頓時泣不成聲,父親顯然是被我嚇了一跳,忙問是不是這邊出了什麽問題,這就是父母之愛的偉大之處,永遠把孩子放在比自己重要的地位,家裏出了這麽多的事,他們卻還在爲我牽挂、爲我操心。當父親弄明白我是爲何而哭後,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他說:“只要你在國外過得好,父親母親就放心了,我們在國內,怎麽樣都能應付,而且我們都還年輕,不需要你擔心。”

聽到他安慰的話語,我心裏更加難受了,我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在心愛的女兒面前流露出一絲的爲難和脆弱。因爲知道父親還要在10點前趕到醫院給母親送飯,我匆匆地囑咐了幾句就挂斷了電話,之後的10幾分鐘裏,我呆呆的望著電話什麽都沒做,這短短的一根電話線,除了傳遞聲音,別的都做不了,我甚至不能幫母親熬一碗湯,做一餐飯,更別提在床前伺候、端茶遞水了,想到這些,我的心就揪結在一起,像針紮一樣地疼。10點剛過,家裏的電話就鈴聲大作,聽筒裏傳來了母親親切的聲音,她一上來先跟我聊醫院裏的奇聞趣事,還告訴我,她下星期就出院回家了,醫生認爲她恢復得很好,母親還打趣說,以爲下半輩子可以賴在輪椅上,少走點路,誰知道身體太好,這樣都挺過來了。我強忍著淚水,用哽咽的聲音和母親東扯西聊著,我知道自己的哭泣和軟弱只會讓母親更難過,當我透露出想回國住幾個月的想法時,母親馬上打斷了我,她說已經托人找了保姆,不需要我長途跋涉,來回機票很貴,而且也不能讓我老公一個人在加拿大。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此時此刻都還設身處地的爲女兒考慮周全,而作爲她女兒的我,卻連最基本的孝道都沒盡到。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聽著時針分針滴答滴答走過錶盤的聲音,腦海裏全是從小到大父母爲我辛勤付出的往事,我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自私,以爲追愛到天涯海角是多麽地浪漫,卻沒注意到身後父母逐漸衰老的容顔;以爲自己成就了一生的幸福,卻沒看見父母眼裏牽挂的淚水;以爲他們還年輕,不需要我長伴膝下,卻沒留意他們已鬢角斑白、身形踉蹌地步入老年。早上7點,我搖醒沈睡著的老公,告訴他我輾轉一夜後的決定,要麽爲父母申請移民,要麽就回中國生活、工作,也許中國的天沒有加拿大的藍,也許國內的工作沒有加拿大的好,也許回去後我們住不起像這裏一樣的大房子,也許我們要一切從頭再來,也許,也許,即使有無數個也許,我也要和父母在一起,因爲他們就是我的天。

我想在加拿大和我有一樣處境的移民還有很多很多,在最近收到的一封郵件裏,一個叫阿圓的女讀者,就向我傾訴了類似的故事和心情體驗,她已經離家8年了,中間只回去過兩次,這邊生活的艱辛和孩子的牽絆讓她無暇去顧及在國內已年過半百的父母,她只能用寄錢、多打電話、督促弟弟妹妹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她的孝心,而她的父母爲了讓她無後顧之憂,也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今年7月份,她的父親因爲腦溢血去世了,彌留之際,手一直指著窗外,最後咽氣的時候,還流出了兩行清淚,母親告訴她,那是因爲父親思念她,想見她最後一面。阿圓說她還是從國內的朋友那裏得知父親去世的消息,爲了讓她在國外安心地生活,全家上上下下竟把噩耗隱瞞了將近3個月,而她寄回去的錢,父親分文未動地都存了起來,說要留給外孫女將來上大學用。在郵件的最後,阿圓說未能在父親過世前見上一面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從小到大,我們都爲了追尋夢想而努力,即使飄洋過海來到陌生的異國土地;即使早出晚歸,打著零工辛苦的生活,我們都無怨無悔,拼搏著向前,但我們是不是也該在前進的路途中偶爾地停下來回頭去看看,看看崛起中的祖國,看看國內漸漸老邁的家人。什麽都可以重新來過,只有生命是不能重復的歷程,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總有兩雙大手爲我們保駕護航;在我們長大成人的過程中,還是那兩雙大手爲我們撫平創傷;當我們羽翼豐滿,要一飛沖天的時候,依舊是那兩雙大手爲我們指明方向,我們站在他們的肩膀上所以能看得更高,望得更遠,但不要忘記,他們在一天天地老去,沒有什麽能阻止時間,我們能做的只是和時間賽跑,爲他們老年的歲月盡可能地增添一些樂趣,不要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時候,再去捶胸頓足、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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