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婚姻乐章——圆舞曲

如果说移民后的生活包含了太多的酸甜苦辣,那我宁愿所有人都记住充满阳光和希望的那一部分,因为生命原本就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回想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朋友,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经历过死别的痛楚,儿时的伙伴、曾经的同窗、共事的朋友或年迈的长辈,我们都曾有过失去,将来也一定会让别人体会失去,这就是人生的宿命。

今天之所以要以圆舞曲开头是因为这篇文章是移民婚姻乐章的结束篇,我希望在欢快和活泼的文字中对这个章节做个结束。

既然人生起起落落最后终究会化为尘土,那为什么不在生命仍然鲜活的时候绽放美丽呢!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和我并不熟识的朋友,云说的。

云是傣族人,是我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少数民族朋友,也是因为她,我去年回中国的时候去了一趟云南和丽江,短短的15天后,当我带着被强烈震撼的心和神经返回加拿大,在机场见到去接我的云的时候,突然发现云南的美已经浸润进了每一个云南人的身体里,并从他们身体的各个部分散发出来。从此,再有人问我哪里最美?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云南——丽江。

丽江有种带着神秘的美,而云也有着这样一种美。认识她时间已经不算短了,却还不知道她具体的住址、工作、生活之类,所以在我的定义中,她算是一个若远若近的朋友,即存在于你心里的某一处,却从不曾走近过。但偶然的一次机会让我知道了云的故事,原来美丽和神秘的背后深藏着另一种更美的情怀。

云的故事要从丽江说起。2000年的十一长假,丽江毫不例外的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酒店、客栈,甚至是青年旅馆都已经人满为患,很多后来的游客不得不挨家挨户的去问当地人家是否可以留宿,幸运的可以找到住处,不幸运的就要露宿街头。云那时在古城的一条商业街上经营着一家不大的服装店,专卖蜡染和民族特色的服饰,因为旺季的到来,晚上10点过后才饥肠辘辘的收店回家,在经过一座石桥时,云发现有个男人坐在转角处,背着硕大的一个行囊,呆呆地望向远处,云不想打断他的思绪,但他却挡住了云的去路,因为丽江的石板路实在是太窄,而偏偏他又比较壮硕。被云的轻呼声唤回思绪的男人忙不迭的让了路,却在云将过没过的时候,低声的问家里是否有留宿游客的房间,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没有,其实云家里就经营着一个小小的家庭式旅馆,但早几天就已经客满了。晚饭后已经11点钟,云想去古城中心的四方街走走,没想到刚出门就被一个黑影撞了回来,下意识的云知道是刚才那个男人,因为他身上有着特殊的味道,似香非香又似药非药。男人是来找房间的,不知道是为什么,云居然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

第二天一早,云还在洗脸,那个男人就背着大背包出门了,吃早饭的时候父母埋怨云把房间让给陌生人住,而妹妹在一旁神秘的说这个男人早上不吃饭却吃了一大把药,听到这些,云的心里突然一紧,好象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和自己有着莫名的某种联系。连着几天,云都没有看见他的踪影,服饰店里的生意火暴到不行,云不得不把妹妹叫来帮忙,直到十一长假过后,云才松了口气,而云家里的小旅馆也渐渐的人少起来,但那个男人还没有离开,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10月下旬的一天早上,云刚出门就看见男人竟然坐在第一次遇到的石桥边冲着她笑,这是云第一次仔细的端详这个男人,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原来他笑起来很英俊,应该说,他原本就很英俊,只是不笑的时候透出一种忧郁,让人容易忽略他英俊的外表。男人一直跟着云来到她的店里,因为来往的人并不多,云和他一直聊到中午,午饭的时候,他匆匆出去买了很多吃的回来,云笑说这是5个壮汉子的饭量,他却腼腆的说不知道云喜欢吃什么,只能把看到的都买回来。云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打动她的心。

他来自加拿大,小的时候和父母一起从中国移居温哥华,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很有名的公司工作,交了一个很漂亮的台湾女朋友。说这些的时候,他脸上有更深的忧郁,云听不出他有什么可以忧郁的理由,虽然看出了云的疑惑,他却将话题扯到了其他的地方,就在他们像老朋友一样交谈了整整一天的那个晚上,云就知道了他忧郁的原因。

那天晚上丽江下起了小雨,温度急剧下降,10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了几许寒意,云和他一起回到家里,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开始咳嗽,云以为是父亲做辣椒的缘故,饭后从他的房间传来更剧烈的咳嗽声,因为丽江的房子都是木隔板,所以他的咳嗽声格外的清晰,虽然能听出他在竭力的控制,但咳嗽声还是一阵急过一阵。云拿着云南特有的止咳药来到他的房间,看见他脸色煞白的跪在痰桶旁边,桌子上摆着好几瓶药,略通医术的云很容易的就从他携带的药中看出了他的病症,也终于明白了他忧郁的原因。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他的咳嗽和气喘慢慢平复了下来,他虚弱的告诉云,这只是他身上的一种顽疾,还有一种更危险的病症潜伏在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所以他辞去了优越的工作,忍痛接受了女朋友分手的要求,背了个大背包出来环游世界,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多看看世界,虽然他的父母有诸多的不舍,但看着不知道有没有未来的儿子,他们还是选择了让他按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云很奇怪他的女朋友怎么能在得知了他的病情后还坦然的要求分手,而不是选择和他一起面对,他苦涩的笑着说,换作任何一个女孩子,也许都不会为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而浪费自己的生命和时间。云很想说我会,但还是没有说。从这天开始,他又在丽江住了两个月,也就是这两个月改变了他和云今后的人生。经过一次发病后的他变得更加小心了,出去时都穿着厚厚的防寒服,随身带着应对突发病症的特效药,而云也细心的在他的衣服口袋及背包里都放了写明他病症及药物服用方法的纸条,纸条上还标出了自己家的方位和电话。每次他离开之后,家里的电话一响,云就紧张的惊出一身冷汗,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怎么会如此牵扯着她的心。

11月底的丽江已经恢复了古城的平静,街上早已不见了如织的游人,只有零星的背包客出现在石板路上,他们热情的和两边的店主打着招呼,大步流星的直奔自己熟悉的家庭旅馆,这其中有一个每年年底都会出现的人,我们暂且称他为天。天是云家的常客,并不是住的时间长,而是每年光临一次的习惯保持的很长,云已经记不清天来过多少回,但至少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云还在上初中,而现在云高中都毕业了。天到了云家像进了自己家一样,逗逗小妹、调侃一下厨师,只有见到云的时候,天会比较收敛,从天的眼睛里,云知道自己长大了,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已经和从前不同,有种更深的含义在里面。

天的出现让云的家里热闹非凡,因为每天都会从古城各处聚集来一批天南海北的背包客,从他们的议论中,云知道天是个了不起的旅行者,已经单人穿越了无人区等很多让别人闻之色变的地域,而来自加拿大的他显然也被天的这些英雄经历所打动了,显的跃跃欲试。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主动要求跟随天等背包客去探索一个全新的无人处女地,天仔细的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还检查了他的装备情况,他的装备出奇的先进精良,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他对徒步穿越的专业了解也让背包客们兴奋异常,因为在危险的户外穿越中,一个有经验并且专业的同伴有时可以保护整个团队的生命。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云开店的时间里,直到他们出发前几天的夜里,云才从别人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云冲进他的房间去理论,他却告诉云,旅行现在就是他的生命,他不愿意坐着等死神的降临,即使是有去无回,他也要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固执让云知道面对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说什么都没有作用,于是云直接走进天的房间,把他的病情告诉了天,天和他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来找云了解他吃药的顺序和应对病症突发的方法,看着天布满血丝的眼睛,云知道天也被说服了。云告诉我,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被他说服,因为他能让你看到他的内心,那颗心里全是对生的眷恋,而他表达眷恋的方法就是旅行,他想把全世界都看在眼里、印在心里,而谁又能狠心的拒绝他这样做呢!

那次的旅行是艰苦而绝望的,但至少有两个男人是充满激情的,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天。让他们充满激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当发现事情不能改变之后,云毅然的向天申请加入探险队伍,这是个让天不能拒绝的申请,因为云正是出生在离那里不远的县城,土生土长的云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地方,而且云有着丰富的野外旅行经验,算是个资格颇老的背包客了。就这样,云成为了队伍的向导,带着一群要向生命挑战的大男人开始了徒步穿越无人区的旅程。一路上的辛苦和危险不必说了,但他已经明白了云的用心,而天也明白了,两个男人较着劲的表现,倒也增加了不少的笑料和乐趣。就在穿越结束后的庆功宴上,他举着杯祝福云和天,云和天都当场摔了手里的酒杯。天说,一个女人为了你敢去无人区,命都豁出去了,你祝福个屁啊。云则哭着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才发现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原来房间和自己心里一样,已经全都是他,没有人能代替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不辞而别了,天安慰了云一番后也转战下一个旅行点去了,面对人去房空的家,云突然发现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他、天、徒步穿越都像从未实际发生过的梦境,如今梦醒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云浑浑噩噩的过了两个星期,家人都为年关准备着,古城也开始有了新年来临的喜气。时近中午,云才懒洋洋的去开店,远远的就看见他坐在店铺的门口冲着她笑,云以为是眼睛花了,可是仔细再看,还是他,和以前不同的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后来的细节云省略了,只是带着娇羞的微笑告诉我,他是为了求婚去的,失踪的那几个星期,他去上海做了全面细致的检查,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病情很稳定,没有复发的迹象,而且状况还出奇的好,当他问是否可以结婚时,医生甚至还开玩笑说,照这样发展下去,白头偕老50年应该是没问题的。于是,他定了最快的机票飞回丽江,因为飞丽江的航班并不是每天都有,他一度有包机的念头,只是未成罢了。到了丽江,他才发现自己忘了买求婚用的钻戒,只好在一家银器店买了一枚4百元人民币的银戒指(事后也被云发现这戒指连白银都不是,也就值4元人民币)。他本来是想直接去云家求婚,又怕被云在家人面前拒绝,所以就一大早坐在云的店门口等着。

云和他在丽江按当地的风俗举办了婚礼,让云意外的是,他的父母也从加拿大风尘仆仆的赶来,云永远忘不了他妈妈见到儿子和云时那满是泪水的眼睛,她握着云的手很久很久,而他的父亲除了给云和云家各一份厚礼外,还感谢云让他的儿子重新有了生命的光彩。婚后他的父母也在云南小住了一个月的时间,从他慈祥温和的父母那里,云又更多的了解了自己的丈夫,每次面对着他,云都扪心自问,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嫁给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而他告诉云,每次面对着云,他也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也许这就是注定的天赐良缘吧!(开始有点迷信了)

去年,云和他移居回了加拿大,尊重他父母的意愿,他们没有出去单住,这在国外是不多见的,成年的孩子婚后如果还住在父母家里可能会被外人误解,但他和云却心甘情愿的和父母住在一起。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云在英语班里学习,平时也经常和婆婆一起出去逛街买菜,婆婆对这个少数民族儿媳妇很满意,甚至开始跟着云学做云南菜、学跳云南舞。云告诉我,对生活她已经别无所求,因为生活给予她的太多太多了,虽然加拿大远离家乡,但丈夫和亲人的爱一直包围着她,让她没有丝毫的背井离乡之苦,如果说还可以许一个愿望,那就是保佑丈夫的身体永远健康。

听完云的故事我突然发现,其实幸福很简单,有个爱你和你爱的人,如果两个人有缘结为了夫妻,就好好珍惜的过这一辈子;如果两个人无缘错过了,就放手让爱离开,好好的去等待并爱下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继续好好珍惜着过这一辈子。

移民婚姻中的悲欢离合不是几个故事就可以涵盖的,也不是几首乐曲就可以表达的,但凡沾惹了“情”字,就没人能说的清楚、断的明白,但只要还拥有生命、存有希望,一切就都不会太糟,最后来句俗的,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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