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同样作为知识青年,同样的上山下乡,知青赤脚医生同样地背井离乡到了艰苦生疏的地方。虽然他们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远大理念已经慢慢地模糊了,但他们作为一个赤脚医生的经历依旧记忆犹新。从某种意义上看,知青赤脚医生不但尽了所有知青该尽的义务,但又恰如其分地融入农村并带为其医疗卫生做出了贡献。他们至少在口头上把这一切归功于毛泽东,说是按毛主席说的去为人民服务。他们被教育要与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城市医生走不同的道路,他们要成为老百姓自己的医生,有的甚至获得了类似“神医”这样登峰造极的称号,这是那些城里的医生不可能得到的。在他们的回忆中,他们都认为他们在当地扮演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不管他们来自哪里而后来又走了怎样的人生道路,但有一点是共同的: 那就是他们乐于助人的精神,或是说在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没有也不愿说一个不字。也就因此,他们成为知青中的亮点人物代表,他们被农民接纳并受到尊敬,从而使他们愿意暂时忽略当时那些负面的问题而任劳任怨。相对于贯彻文革理念和毛泽东思想,赤脚医生坚信一切都是贯彻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凭借着这种理念,他们找到了自我价值,并对那段经历恋恋不忘,至今仍怀有深深的印记。

   但是,赤脚医生毕竟是那个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这种历史大概不会重演。知青赤脚医生有着革命青年拥护毛的热情,同时他们又是地方上所需要的一个群体。没有毛泽东思想的洗礼,这些年轻人是不可能把他们的大好年华投身于艰苦的偏远地区,并毫无所求尽职尽责地工作。从法律和道德上看,这些没有任何经验又不熟知当地情况的年轻人是不能从事医疗服务的。赤脚医生的出现完全源自毛泽东普世的理念和实施,加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量的政治宣传,促使他们在冒险中、在实践中得到承认。

   赤脚医生这个特殊称号,很快随着毛泽东的离世和改革开放而消声灭迹。乡村医疗面临着许多新的考验,例如如何正规化,人员编制的配备。农民病人又该如何正视这个改变,特别是在那些公共医疗和基层诊所不存在的偏远地区。

   今天,在没有对赤脚医生历史进行充分的研究基础上,对赤脚医生的否定以及改革医疗体系不能认为是完全正确的一个步骤,因为至少现在还没有数据表明改革后的农村医疗体系的正确性,我对文革历史时期受政治影响所产生这一职务的研究匮乏而感到遗憾。目前农村医疗系统正规化的改革,意味着要选送大量的医生和医学院刚刚毕业的学生去农村,那么这些下乡的医学专业人士又该怎么面对农民对那些赤脚医生的怀念呢?他们又能在农村待多久?

   如果当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只是在中国的城市里上演,其影响力会弱得多,只有把数亿农民卷进来,才能使中国人对毛泽东的崇拜白热化。在这样一个被激发得不能正常思考问题的群体中,赤脚医生是否觉得他们也是被迫地要宣扬和传播这些理念?他们对于他们当年所做的一切是真的仅凭理念,还是假装随大流来避免受到责难?我是带着这些问题去访谈这些知青赤脚医生的。他们中有的直率地回答了问题,有的则刻意回避了,但我认为我还是得到了一些答案,但仍需在以后的研究中加以分析。

   如我前面所述,无论是知青赤脚医生还是普通的知青,他们都应该得到历史学家的正视,他们的经历应该让当代中国青年乃至世界了解。虽说知青赤脚医生中的大部分人后来没有继续从事医疗专业,但是他们依旧对他们年轻时的所做所为而感到骄傲。

   在访谈结束时,他们有着一连串的问题:这些访谈会以什么方式问世?他们是否可以看到任何结果?当我在中国的时候,作为一个在读本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我觉得我可能无法驾驭这些问题,包括及他们会对一个来自美国的大学生会关心中国文革中的知青赤脚医生问题感到疑惑。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很大方并非常热情地讲述他们的故事,这些被访谈者和他们的知青社团友善、热情、和蔼可亲的程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他们不断地问我是否还有其它问题,有几位还邀请我去他们当年下乡的农村,一位知青赤脚医生还把他当年使用过的并保留几十年的针灸和针灸盒送给我做纪念。随着时间的流逝,赤脚医生这个群体逐渐地在老去,应该尽快地引起近代史学者们的重视和注意,能由这些人亲述文革历史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因为也只有他们才能真实地展现那个时代的断面。

   我们仔细探讨了赤脚医生的个人经历和他们的政治信念,还需要医学统计和信息来论证赤脚医生对推进当年农村医疗体系革命的功效。目前关于研究赤脚医生当年对中国社会所尽的责任以及他们所起的作用的研究文章,是非常匮乏的,这篇论文希望在西方世界能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我所看到的研究课题至少有几个,例如,通过社会调查来论述赤脚医生中国农村医疗系统进程的作用,这会是个令人很有兴趣的课题。另一个方向就是赤脚医生的实践经验与政治宣传的关系。在访谈中,他们提到了他们当中的模范典型有大量报纸报道并有电影记载他们的生活。这些赤脚医生的典型代表即是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标兵,又是完成那些几乎根本不可进行的复杂手术的“神医”。对至今仍留守在农村的知青赤脚医生和乡村医生的比较研究会更有意思,当然 找寻并访谈这些赤脚医生会更困难,但其重要性不可忽视。赤脚医生的医德和医患关系的研究也很吸引人,这就需要更多来自地方和病患的信息。无论采取哪一个研究方向,都是对现有历史信息的大量补充,因为不但在西方这方面的研究基本空白,即使在中国也没有太多的学者触及。

   最后,我衷心地表达我对于他们的敬意和感谢,他们的经历让我看到了另一种人生和历史。赤脚医生可以说填补了世界医疗历史的一个空白,不管最后史学家们如何定义这群人和这段历史,最重要的是他们用青春实现了一个做人的最基本理念,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人。

   我郑重地推荐他们的自述,读完这些精彩的青葱往事,你一定会掩卷沉思。

 

2015年4月

完稿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杜莱姆市

作者为美国杜克大学脑神经专业和东亚研究双学位学生

原论文题目:

Barefoot Doctors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Examining Educated Youth Experiences of Politicization and Remembrance

Anna Quian

Duke University

Durham, North Carolina, USA

 

翻译: 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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