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话(三)
本报专栏作者: 一 楷
如果说我的启蒙老师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艺术的大门,那么我的徐教授就为我在茫茫艺路上点亮了一盏灯,小小灯火不仅照亮了前方的路途,更是温暖了一颗年轻的学子之心。他教会我画画,还告诉我一个老师的真正的德操,该是先教书,而育人。我想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好像妈妈心中的周总理一样,我永远是仰视着他的画艺和品德,但他用他的行动却告诉我,他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德艺双馨。
第一次见到他,我还是一个考前班的学生,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进入这座学府,当我徘徊在画室外的走廊里,只见一个老人默默地扫完地,然后把画室里的垃圾倒入了走廊里的垃圾箱里。当时我十三岁,但他已年近花甲,我刚刚来到这个校园,对每一个人都充满好奇,不禁开始琢磨起他来:恩,个子不高,非常清癯,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穿着灰色的拉链开衫,戴着深兰色的袖套,在这个校园里,这样打扮的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扫垃圾的清洁工,还有一种是美院德高望重的教授,这两种人有两个共同点,第一,他们都不注重自己的装着打扮,第二,他们都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身份了。因为清洁工的工作就是扫地垃圾,没有什么丢面子的。而教授即使纡降尊贵倒倒垃圾,拖拖地,教授还是教授,也没有什么丢身份的。当我还在那里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时,只见两个美院学生上前说道:”徐老师,让我们来吧!”而他却笑了笑,摇摇手回答:”不用了,你们瞧,都快弄完了,快去画室里去吧。”看来,我赌对了一半,他不是清洁工,而是教授。
后来,我又打听到原来他是中国美院的泰山北斗,门下子弟遍布天下。他可以说是中国画坛里的巨匠,而且是我们的祖师爷级的人物,因为,我们的老师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呢,他也是极少数的几个还在职教书的老教授。别人都说,你们这届摊到他教,那是前世休来的福。真的么,为什么每一个提到他的人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呢,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难道他真的和别的教师又什么区别么?
幸运地是,我所分配的那个水粉班正好是徐老师亲自教授,这下,我可以亲自见识一下了,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我觉得莫名紧张,可能之前太八卦,打听了太多消息了,反而觉得他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加上他不苟言笑,不像有些老师那样喜欢和学生开玩笑,可能全班同学都有相同感受吧,第一节课,整个画室里居然鸦雀无声。当他第一次站在我的背后,仔细地打量着我的画的时候,我觉得我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我十三岁以前都没有走出过启蒙老师的小画室,现在我的画居然坦然地暴露在一位美院教授的眼皮底下,我觉得我开始出虚汗,他对我的指导对我而言,不是指导,而是审判,我怕他告诉我的是尖刻的讽刺,或是敷衍的鼓励。因为他的评语基本就是所有美院考官对我的评语,如果他欣赏我的画,那我就等于拿到了上美院的Pass,如果,我的画入不了他的法眼,那我只能卷铺盖走人,和自己的梦想说拜拜了。但是,真的要我接受现状是何其困难,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啊。正当我快要紧张地手脚抽搐地时候, 我听到从我耳后传来声音,平和而清晰:”你是从那个城市来的,水粉画的不错,但是,这里……那里……”他说的这些问题,针针刺中我的要害,这些是我的一些老毛病,可我老是改不了,比如,颜色很”粉”,他不仅一语道破,还告诉我,你可以试着不要加那么多的白色,可以用黄色和牯蓝这样的颜色代替。浅色并不只用白色去调,我的陈年旧疾被他那么四两拨千斤的点拨后,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我知道怎么去纠正了,他就像一个棋艺精湛的棋师,不仅可以看出一盘散乱棋局的问题,他更可以指明一条杀出去的路,让你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是他作为一个艺术老师在画艺上的精湛,但是,我其实更钦佩的还是他人格的力量。他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能力,因为他本身就让你觉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以,他说话的和做事都有一种让人觉得值得信赖的感觉,他让躁动的考生们觉得其实画画是可以不需要那么急功近利的,你自己浮躁,你的画也会浮躁,俗话说,无欲则刚,你不用可以去迎合美院的画风,而改变自己。因为一张好的画是没有派别的。你不一门心思以考入美院为最高理想,去改变自己的画风,而只是去想怎么把上一张的问题给改掉,这在是作为一个艺术学子真正需要去做的。当别的年轻老师,四点下课以后都赶着清场,关灯,锁门的时候,他却和我们一起探讨问题,下课后不到一个小时他是不会离开的。而且,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学生放弃,我看到一些画得实在不怎么样的考生拿着画找到他,他绝对不会因为不是自己的学生,或者实在太差了而不加指导,要知道他已经一天上课十多个小时了。他永远是那么平和,那么耐心。我看着他如此耐心讲评那些我觉得毛病比优点还多的画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执着地不是这一张画,而是教书育人的一种精神。当别的小老师或助教,摆架子给脸子的时候,他秉承的一种教师的道德,和艺术的精神。
我现在仍然记得,下课后,他还待在天光画室里时,一群孩子围着他,而他却仍然如此耐心和平和,此时,从天窗里射下的光把他照的好像有一层白色的反光,他就像我心中的天使一样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