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二舅和大外甥以及他们的女人(下)
本报专栏作者:馮燮堂主
真不知道谁通风报讯,将这班穿制服的和几位不穿制服的陌生人招了来?这帮不速之客雷厉风行,核实了大宝和老舅的姓名,还有凤来的身份。显然,在这间红烛高挑的房内,和这位“新娘” 同枕共眠的不是记录在案的那位加拿大人士。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这批不速之客。人家可不是瞎猫逮死耗子。他们是有备而来。这一女两男立即送进了门牌号码是385号的边境局拘留中心。经历24小时一次,48小时一次,一直到7天为期的聆讯,两位男士给保释出来,等待进一步的移民法庭的审理程序,决定是否遣返出境。他们还给予遣返前风险评估的机会。大宝就一直待在那里,等待遣返安排,然后直接送去机场出境。
六、
谁在这里边作崇?这始终是个疑题。七八年下来,二舅同安迪重新见面时,谁也拿不出证据说是谁在其中捣鬼。老舅经此一役,身心俱累,顿生去意。悄悄然,离开了自己弟兄,走了。
凤来见老舅灰溜溜离开多伦多,回去过原先熟悉的生活,他自己就玩失踪。他也不告而辞,离开了多伦多,去一个附近的小城,找了一份洗碗工,在一家中餐馆里窝着。移民法庭的聆讯日期,管它呢?移民文件到期了,该不该续期,管它呢?凤来就这样在加拿大政府的文件上失踪了。其实,在人海茫茫的大都市,或是在华人屈指可数的小城镇,这样的隐身人为数不少。他们等待某一天,政府实施大赦,于是就可以重见天光。这一份坚毅,佐证人的生存能力有多强。其它族裔社区也有类似的现象。
安迪明白人心追求美好生活的坚忍不拔的轫劲,既佩服又同情。因为他们在生来修养将息的祖国家园享受不到这里的自由平等嘛。谁有资格指着他们说教一番呢?如同道学士一般评头论足来论断自己的同类呢?可又有谁可以有这等的资格呢?
范祥同凤来堪称老舅身边的哼哈二将。老舅萧然隐退。凤来玩失踪。范祥却稀里糊涂出席了难民甄别聆讯;也不知道听信了谁的馊主意,当庭临场发挥极致,突然间谁也没有防备,站起身来,呜呜地哭。这一哭,吓倒了在场的所有人。安迪是他的法律代表,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才能帮到自己的当事人。聆讯官呢,尽管他负责的聆讯个案以中国大陆出来的人士为主,可是见着这样的大胆表现,还是第一遭。是否中断聆讯过程,平复一下当事人的情绪?聆讯官一时倒拿不定主意。边境局的个案官员,处惊不变,淡然一笑,默默等着聆讯官发言。这样做作的发挥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吗?这件案子当庭就给废了,而且讲明这个案子没有上诉的依据。范祥的案子废得彻底,没有翻案的余地!
数算一下,这里的几位中国大陆人士,还有谁可以挺下去的呢?老舅同他的两位死党,三人,已经出局;王为正在排期等待聆讯,凶吉未决;大宝情同飞蛾扑火,为一个“情”字,不顾前后,虽败犹荣。就剩下二舅,和侯公子及他的红颜知己,丽璩。
七、
二舅的格调一直很低,所以拖拖拉拉,“路漫漫其修远”。什么程序都比别人慢一拍或半拍。二舅也乐在其中,不往安迪的办公室去催。他在中国天津的家人实在是焦急。
安迪为了陪同工商移民申请人去北京面谈,要跑一趟北京。临走前,安迪约了一班流落多伦多,一时回不去的哥儿们姐儿们,询问他们有什么话语或信物需要捎带。二舅给了安迪天津家中的电话号码。安迪到了北京,住宿在华侨饭店,一连停留了三天。他可没有什么兴致去天安门广场,王府井大街,或者故宫颐和园。安迪联络上二舅的太太。他太太漏夜赶赴京城,半夜三更地上安迪房中见面。甫一见面,他太太顾不得寒暄,一个劲地问了不少的问题。安迪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一涌而上的问题。
大半夜过去了。如何打发这位太太离开呢?这位太太自己驾车一路从天津直奔安迪而来,也是不顾前后。安迪终于找着话茬,同她讨论眼前的安置。这位太太醒过神来,才觉得进退两难了。说走就走,有这份口气,不见得就有这份能耐。京津两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呀。还得赶夜路驾车!还是那句话,有这份胆量,可有这份能耐吗?可是又如何说得出口,留下来过夜呢?临时定一间房,那是不实在的。话说过来,酒店的客房,每间一般都安置两张床。安迪的房中就有两张床。这位太太是否借一张床将就一夜呢。说将就,其实是情面的难堪,论环境条件还不是四星级的享受。从何谈起将就这回事呀。安迪无所谓,在他的旅途中常发生这类尴尬的事情。男女搭档一同出差,到了目的地,定房间时,就碰到过这类事情。反正房中有两张床,一人一床,井水不犯河水。每人在社会上走动,都有自己的底线。
二舅的太太,倒是爽快人,有应变能力,在什么处境作什么事,顺应环境。第二天,安迪同二舅的太太一起享用了酒店供应的免费自助早餐,然后,安迪目送那位二舅的太太驾着红色的拉达轿车,一路疾去。安迪一阵子浮想翩翩,想到古训有云,“家有贤妻,夫不犯盗劫。”他还想到“赵匡胤千里送金娘”和“关云长夜读春秋”等历史佳话。
回到多伦多,安迪见到了二舅,叙述了一番见面的经过。安迪当然隐去了那一节令人尴尬的情景,免得二舅夫妇人处两地,疏远生出隔阂。因而,安迪对二舅油然升起几分敬重。有一位贤妻守候着的男人,这位男人自有他的价值。
这么多年来,安迪和二舅在什么地方不期而遇,还会认真地聊上几句,尽管二舅处境甚不利,没有搞定身份。
八、
侯公子向来自负得很。他为了赢得别人的欣赏,往往会以讨教的口气提出问题,转而告诉你,他已经找到答案了。他还会卖关子,不会将他自以为是的答案轻易和盘托出。这一招用在同女人打交道时,侯公子尤其容易赢得芳心。
丽璩就被侯公子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勾了魂去了。这条舌长在猪身上,转而烹调成桌上佳肴,被称之为“门枪”。这条舌长在牛身上,转而烹调成桌上佳肴,被称之“牛脷”。这条舌长在人身上,可不得了。这条舌除了品味菜肴,享尽口福;还能花言巧语,搜刮人们的信任;更绝的一招,乃是四两拨千斤,可以将人的心,人的魂,尽数摄取。一吻销魂,这不就是舌的勾当。男人的吻,女人的吻,一样销魂,一样征服人心。侯公子就有这样的招数。他既吻得,还舔得,十分了得。
他们相识在ESL班。ESL班的意思是“英语是第二语言”的英语学习班。华人社区有这样的英语学习班开办,提供初来乍到的新移民免费学英语。难民申报者也有资格报名参加这类学习班,而且因了参加这类英语学习班,可以领取社会福利金,不用打工,吃住由政府担下来。
这位侯公子参加了ESL班,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尽管讲起来带点口吃,表现得引人注目。侯公子那点口吃可是小时候太受宠爱,发嗲发出来的,成了习惯,就改不过来了。从他的嫉妒性重的性格表现中可以窥探到自小长大的心态历程。自大,忌恨。可是,他一上来讨女人欢心,倒是什么都可以放得下来。但是时间一长,他就依不得人家不让他。好在有些女人委身男人以后,就交给那个男人操纵了。侯公子碰上丽璩,他们就是这么一种类型的结合。然后,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如此的傻。大城市出来的女子会巧使手段加上媚力,将男人收拾得服服贴贴。在中国内地,差不多成了一种共识,都说上海男人顾家。其实,这不是上海男人有什么特别的质素,乃是被诸如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出来的女人调教出来的。中国大城市数得几何?沈阳如何?称得上中国的大城市吗?沈阳出来的女人有没有这般的能耐呢?
Mary是沈阳出来的女人,是这个ESL班的老师。Mary是技术移民类的新移民,进了温莎大学读了学位以后,就在华人社区中心担当工作。ESL班 是她一份工作,当政府拨出经费给社区中心,开办这类英语学习班时,她就领取一点薪酬。一旦经费用完了,她继续教课,就算当义工了。侯公子就在她的班里凑热闹。Mary大他没有几岁,对他十分关注。
论相貌,论经济,论教育,论为人谈吐,Mary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她结过婚,却是新婚没有满月,老公就从洞房中抬进病房,后来被送入殡房。事后,有话传开说,她的老公,年轻轻的,得了中风症,才死的。那是急性发作,叫作“马上风”。“马上风”?!少不经事的“呆瓜”是搞不清楚的。“这是何种疾病?还闹死人?”请教一下。“哈哈,你真不知道?”被请教的前辈,往往回报你一个不睄的眼色。别自讨没趣了。
Mary单身独处,家庭器具设施倒一应齐全,就是少一点什么气。阴阳和合之中的阳刚之气! 侯公子可以跟她做个交易,用他“吻得,舔得”的“侯”气,令她高兴,趁机租用她的加拿大人身份,搞定自己的身份。灵光一闪,侯公子浑身冒汗,周身湿透。他暗自庆幸,为何自己就这般有灵气呢。
侯公子早已同丽璩住在一起了,而且房租都是丽璩那边的煤窑老板大把汇钱过来支付的。怕什么,同她坦明了讲,“我侯公子为了办身份,就得这样做。你还不能跟了别人走。”丽璩到了这个份上,回头路已经是没有的了。
侯公子瞄准了目标,进攻了。Mary已是守空房的孀妇。 寂寞。见到侯公子这样的仪表党党的男子请自己喝咖啡,Mary自然应声而去。中华文化的价值观念到得今天,即使不去遵循它,甚至厌烦它,总之,人们还是在乎它的存在的。一次去Timothy, 另一次去 Starbucks; 港式的咖啡座也光临过。Mary心中火热,外表依然矜持,保持了当有的仪态。因为她是一个中国女子。
在课堂上,Mary讲课中眼光扫见侯公子直勾勾地看着她,顿时忘了自己在讲什么,觉得脸发烫,觉得心口发紧,连气都透不过来。这不成,得讲清楚。Mary要侯公子离开她的班级。这成吗?侯公子很干脆,提出来,让他去她家。Mary没有想到谈话谈出这样的结果。其实,侯公子就顺势推了一把而已。Mary何尝不期待这种机会。
除了肌肤之亲,他们之间渐渐了解了对方。Mary没有想到,侯公子是一位难民申报者。她果敢地说:“让我来照顾你。”侯公子听了,没有接茬,不答是否。有时候,没有答复,比任何言辞的推诿,称谢,来得深刻。“此时无声胜有声”嘛。分寸时机拿捏得好,比什么都好。
Mary就约见安迪,了解侯公子的个案。在谈话中,提出了结婚担保的做法。显然,Mary要的是侯公子长长久久同她厮守。
安迪是学者型的从业人士,好为人师,经常提供“免费午餐”,给于过分的指导,到头来商机都泡汤了。这次亦然。安迪还真是乐此不疲。Mary如法炮制,一步一步做起来,申请表格都寄出去了。当然,安迪从中的帮助少不了。
那天,结婚酒席上,安迪还坐到主台上呢。Mary献尽殷勤,陪安迪紧靠着讲了好一阵子话。看得出,Mary很喜欢侯公子,看来侯公子的功夫不错。
Mary是大城市出来的女人,少不得喜欢控制身边的男人。侯公子可是依不得人家不让他的。相处时间长了,争吵打闹就有了。Mary有个怪癖,也许是性变态。男人打她,抽她,踢她,绑她起来,只会引得她更兴奋。事情闹起来,只会没完没了。
一天,Mary脸上带了淤青去上班,同事很关心。Mary情绪不爽,谈谈地说了一声,“那是老公打的。”好心的,或者说,好事的同事就报警。等到警官上门,来到Mary的办公桌前,Mary才意识到事情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尽管她有那种怪癖,但是皮肉的伤痛,不是兴奋一阵以后就消失的。受也受够了。说实在,真有点吃不消。那样地发泄,那样地嫉妒,一不顺心,一不顺眼,就踢就打。讲出来吧。Mary终于一吐为快。警官静静地录案,临走前照了伤痕的相。警官留下自己的名片给Mary,请她将卡片转交给侯公子,要求他在晚上去警察局报到。
这天晚上,侯公子悄悄进门,见了放在餐桌上警官的名片,不打一声招呼,就溜了。
三天后,在安迪办公室的内线上转进来一个长途电话。安迪接过了,还未开口,就听到对方传过来“哈哈”的笑声。那是侯公子的声音。他的语气听来很得意。他说,他已经到了天津,多伦多的警察可奈何他不得了。他说,在温哥华犯了杀人嫌疑的人,跑回中国,皇家骑警拿人家都没有办法。我说这个区区小案子,犯不得兴师动众吧。嘻嘻。侯公子还说,“来去加拿大,这样跑一趟,不错。”
九、
过了一年,Mary找上安迪办离婚,来来回回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一回,安迪没有“免费午餐”供应;反过来,Mary请了他喝过几次咖啡。接下来,安迪代表Mary撤了担保人的资格。侯公子的移民申请就这样无疾而终。安迪曾经受邀到Mary的家中作过客。大家都客客气气的。
丽璩到后来,跟了一个伊朗人结婚。到底留下来了没有,就没有消息。
王为一直作装修工人,难民申报的个案没有批下来。好在,他的太太扔下女儿,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进来加拿大同老公团聚。夫妻俩挣点钱,再说吧。
二舅,八九年过来,始终单身,也没有见到有什么异性伴侣傍着他的胳臂,一起行走。
安迪随着这几年的业务转型,同形形色色的人物交往的机会少了。但是,记忆会周而复始地,让一些旧事伺机腾起,让你忘不了过去。
2007年感恩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