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月
作者:韓志寬(来稿,中国深圳)
晚飯後散步歸來,想寫點東西,擰亮書房臺燈,伸手去拉窗簾時,看見天幕一輪皎潔,刹時感到家庭和天庭仿佛換了位:燈是桌上月,月是天上燈!
品讀宇宙間最大的翻譯家——月,心中不由湧出無限崇敬。這面巨大的反光鏡,借船出海,將光明引進到夜晚,照亮黑洞般的時空,善莫大焉!譯作改變了日頭始終如一的正統威嚴形象,彰顯出陰柔親民的特色。將耀眼的光亮減弱,熔金的高溫遮罩,照顧忙碌一天的塵世放鬆休息,讓追夢的人們幸福入眠;由朔及望天天變化,時空就不再單調,世間就有了珍惜與企盼……
瞧,當深藍的天幕拉開,那怕只有一條縫隙,這位天宮的節目主持人,就輕移蓮步,裙帶飄逸來到眾目睽睽的焦點,從幕縫裏探出頭來。初始有些扭捏,只顯一彎細眉,漸次露出半張嬌羞,倚門窺視的粉腮透著少女的青澀,猶抱琵琶半遮面。銀河兩岸,漫天星斗,可是玉盤上蹦濺的大珠小珠?那隱隱貼身的赭色部分,可是和你緊緊相偎的五陵少年,抑或是淚濕青衫的江州司馬?他們是雲浪上似船彎月的乘客,向理想的彼岸劃呀劃著……再後來,你就漸漸大方起來,掀開雲霧的輕薄面紗,現出脈脈含情的白皙笑臉兒。
不趨炎附勢,不錦上添花,不在白天與太陽爭功;
另闢蹊徑,拾遺補缺,前往黑夜放光,實現生命價值。
沒有紅日每天一副強烈耀眼、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你夜夜展示活潑清新體貼的姣容;不像太陽那般轟轟烈烈、大造聲勢、興師動眾,你每次出現都舉步輕盈、悄然而至、誰也不驚動就來到天庭;平凡得有如夜班工人按時上班,普通得像銅鏡懸空;東山擋不住,西海淹不熄,星星再密也沒你明亮,烏雲愈黑愈襯托出你的皎潔。你像天穹間移動的一盞紗燈,為大地輸送清輝。
你以潮汐漲落宣示,你和地球人同呼吸共命運。你是哪么善解人意:舉樽邀飲,對酒放歌,在多少杯子裏激動;為人隱私,淚眼相望,在多少眸子裏默然;千裏嬋娟,月隨人歸,無論他們搭乘的是飛機、車船,抑或步行,你總是明燈一盞,前面照耀;他行你行,他停你停。急起來,他快你更快,始終居前;慢下來,他停你停,依依相守。思鄉么?失戀么?無眠么?月兒透窗照床,靜靜地陪伴,驅除黑暗、展現光明;你呀你,多像佛教弟子心中的觀世音……
呵,你這宇宙間透明的星球,莫非水晶做成?五臟六腑都昭然於世,坦蕩無遮。你是以已及人、朗朗乾坤的締造者。向著你的地方就呈現明朗、歡快、安祥,背著你的地方就只有黑暗、憂慮、恐怖……
你啟迪國人智慧,創造出以你為軌跡的《太陰曆法》,服務農桑,甲子紀年,為華夏文明增添了光輝一頁。從你的圓缺望朔,上弦下弦,古人推演《周易》,找出滿盈則虧、否極泰來、循環往復的辯證法則。故爾你圓滿時萬眾敬仰而不驕,朔晦時出人視線而不餒。你始終是你,依然故我的月。
不過,你的計量為什麼要分30天與29天的大盡小盡、以及那個忽前忽後、亂加塞兒的閏月呢?你這一區分,世間不孝子孫就鑽“政策”的空子,大怪二怪就將老父推上牆頭,誰也不管老人吃飯了呀!但這不怪你的曆法,乃小人私心作崇,歪嘴和尚念歪了經。
你廣結人緣,最受信賴。人們有了心事,上不能告父母師長、下不能語妻子朋友時,往往就想到你。或默默祈禱,或慷慨陳詞,信誓旦旦,把你當成最為知己、可訴衷腸的尊者。無論是桃園結義,西廂幽會,貂嬋拜洞,抑或是八月十五殺韃子的傳聞,你都是最早的知情者。阿妹說你是明鏡掛在天上,太高了照不到自己,一低頭,你卻在水裏等她並送她一把光閃閃的月亮梳。阿妹羞怯地將臉偎在阿哥懷裏幸福地甜笑時,你知趣地隱身柳梢,灑下樹蔭為她們保密……
我曾發奇想,如果地球沒有月亮會怎樣,月亮出現在白天又會怎樣?不用說,白天的月亮只能是暗淡如影的擺設;而晚間沒有了月亮,那漆黑的世界,只能是地球村的悲哀。所以,月的選擇是正確的——到最需要、最能發揮自己作用的地方去,到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去,到被人忽視、遺忘的地方去,那樣才會大有作為啊!
呵,月兒,你這冷靜睿智、慈眉善目、只做不說的星球喲,讓我們受到了怎樣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