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的城市(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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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嬸忽然看到侯小春用手蒙著臉、坐著的身子直顫抖,嚇得收住了話。
“哎喲,媽,你把姐姐說怕了!”阿土妹連忙坐過來,搖搖小春。
“媽,你把她嚇著了!阿土也忙走過來問候小春。
小春是被二嬸嚇得。當她聽到碎石要砸向二嬸她時,不由得毛骨悚然;本來,她聽到地理先生趴在地上“等死”的時候,便心跳得厲害,此刻,又彷彿看到這樣可怕的景象,她的心臟病又復發了。不過,很快地,她恢復了常態,甚至還要求女主繼續把話說完。
不知怎地,今晚上二嬸心境又特別地舒暢,她真的又說下去:
“謝天謝地,地理先生趴在地上,石塊沒砸到他;我呢,身上也沒挨著;堂叔自然也是好好的。我們那天是來看風水,為祖宗相墓地的,準定是神明見我們虔誠,才不讓石塊傷害我們三人。……鬼丫頭,你又要說媽‘古頭腦’,迷信,你不信,我信,我又不要求你們信!……”二嬸說到這裡,瞪了正要插嘴的嬸娘仔一眼,又繼續說:“後來,堂叔為安全起見,便讓我們鑽進附近一個大墓穴裡;這墓很大,有十個墓孔,裡面沒有棺材,是空的,正好一個人能鑽得進去。我們蹲在墓孔裡,只聽得墓頂上‘咚!咚!’石塊像下雨般地掉下來,掉下來……”
“鬧了足足一個多鐘頭,炮聲才停止,石塊才不飛了。我們知道風波止息了,正想下山,但走到半路,我又不甘心:總不能虛驚一場,又一點事情沒辦!我見地理先生臉色好看了許多,便央求他繼續看風水。
這地理先生人也真好,曉得我的心情,便答應了。走到了一個地方,我自以為這裡風水好,便請地理先生相相。他看了一陣,對我解釋開,說這裡地勢是不錯:兩邊山坡伸展開去,像籐椅的兩邊扶手。裡面凹進去,祖宗坐在這裡,兩手靠在扶把上倒是舒服,又正對著對面遠處本縣最高的山。可是,他嫌水路不明,就是說來水小,去水大,從地勢看,左邊遠處山上有一條小溪,像是往這裡流來;但右邊遠處山上卻是一條大溪,像是往這裡流出。來水小,去水大,就是說賺的錢少,花的錢大,是積不了錢發不了財的……鬼丫頭,你又笑了!那時,看風水就是這麼說的,就是要看財、丁、貴!……哦,姑娘,我再說說什麼叫‘財、丁、貴’……”
於是,二嬸便又作了一番解釋:甭說,在小春聽來,又是新鮮玩意兒。——她才懂得,原來地理先生把四周的遠近的山峰都分別標上“財峰”——表示能積聚錢財的山峰,“丁峰”——能生男育女的山峰,“貴峰”——表示能做官,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山峰。要是這塊墓地,三峰俱全,或基本俱全,咱家風水便是好,日後祖宗會保你“財旺、丁茂、貴全”。
“……這塊墓地,經地理先生一嫌,便不要了,後來又走了幾處,終於找到了一塊好地,就是現時那塊‘好風水’。好啦好啦,姑娘,你聽你二嬸說得有意思嗎?”
“有意思。”小春說,“大娘,你說得很好聽。”
“真的?這就要謝你了,哈哈哈……”二嬸說著,指點著嬸娘仔的鼻子,說:“我一要和他們講,他們就‘嫌三脫四!’(本地話:討嫌)”
“媽!你盡講迷信,我們不愛聽!”
“你不愛聽,給我滾!死丫頭!”二嬸揮了揮拳頭,但沒有打下來。
嬸娘仔知道母親是用來嚇唬的,只是抿著嘴兒笑。
阿土拿眼前偷看侯小春,臉上顯出得意的神色。
阿土父坐在那裡,也微微笑著。
不知怎地,二嬸看到丈夫這副神態,卻火了:“老頭!你也得意什麼!為了找這塊風水,你老娘的命差點沒了……我冒著風險才在那山上找了塊‘好風水’,你蔡家才有今天好日子過,你說對不?……嘿嘿?你只會嘿嘿,死不諳事的傢伙,怪老頭……”
•这座城里的夏娃
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鼻孔裡,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取名亞當。耶和華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然後取下他一條肋骨,又把肉合起來。耶和華神就用亞當這根肋骨造出一個女人,領她到亞當跟前;亞當說,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稱她為我的女人,並給她起名為夏娃。[引:《聖經》“創世紀”。】
這是一個大熱天,雖說現在還是春末夏初之際。天空瓦藍,飄著幾朵白雲,沒有一點風,偶爾起風了,迎面吹來的也是一股熱浪。那太陽高懸著,發出強烈的光線,它離人們是那麼近,那麼真實,又那麼不可捉摸,好像有千萬把利劍刺向你的眼睛。
土名阿牛的時健秋從鑽機機場回來,走在大街上,像被烈火燒著似的,他覺得自己的頭十分沉重,額頭、身上也熱烘烘的。他毫無目的地走著,走過一條大街,又走過一條大街,當他來到市中心樓樓前時,他無意中抬頭一看,鼓樓的拱形門裡有一條小巷,小巷裡有一棵高大的龍眼樹。他終於記起來,侯大春和小春租借的屋子便在龍眼樹旁;他還記起,二春約他今天到這裡,她有要緊事要告訴他……“我應當進去一下,”阿牛心裡說,“午休過了吧?她會在家的,會的……”於是,他走進了鼓樓下的拱門,走進了小巷,並且,離這棵高大的龍眼樹越來越近了。
聽小春院裡的房東張大媽說過,這是一棵明代種植的龍眼,叫“張家秀”,如今有五百年的歷史,還開花結果呢!那一年,還摘了風擔龍眼,差不多都是小核的,又許多是雙胞。這些雙胞小核的龍眼曾經送到省裡和首都去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