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中國見聞錄—空盪的高樓

到達泰安是在七月末的一個下午,那正是一年裡最炎熱的時候!我與一位加拿大的高中老師開始了攀登泰山的旅程。走出泰安高鐵站,映入眼簾的是環繞市內的一座座山峰,與在山腳下剛豎立起來的高樓。望著聳立的樓群,老師發出了一聲驚嘆:“為什麼這些樓房都是空的呢?!”

從上海到山東的各個地縣級市,到處都是樓滿為患的景象。每一座城市都在破土動工。黃土和揚塵遮蓋了城市的許多地方,推土機和大吊車攜帶著鋼筋水泥晝夜不停地運作。高達百米以上的新樓房往往以數座乃至十數座的規模填充起某個不算寬敞的空間。每一座新建好的樓都擁有一張巨大的條幅,其上的文字說明它是一個豪華而新穎的住宅小區。可是仔細望去,那些規劃整齊的水泥格子中間並沒有居民的身影,只有飄蕩的煙塵由此而彼穿梭來去。

這些年,在國家統一號召下,像濰坊、泰安這樣的地級城市的城建面積擴充了將近一倍。中國大多數還算富裕的城市總算實現了高樓林立的現代化景觀。然而,居民數量的增減似乎跟不上城建的步伐,以至於那些新近合併的區域多為樓巷皆空的景象。這就是中國樓市泡沫的一個浮影!在全中國範圍內,這樣空盪無人的樓房應該至少有五六千萬套,而且還在快速激增。

房地產商在瘋狂開發有限的可利用土地,普羅大眾的手裡卻資金緊缺,幾乎沒有人有能力去購買新開發的建築。這就是中國遍地皆準的現狀。在上海,我問當地人有關房價的信息,他們告訴我像復旦大學舊校區和五角場之間的那些破舊不堪的居房,如今都可以賣到兩三百萬,楊浦區大多數的二手房價則為四五百萬以上,遑論新蓋的豪華社區呢?在山東濰坊,房價被壓到每平方米三千四百元左右,較諸北京上海的平均房價十不及一,卻還是空著千萬間新房無人問津。我的最先反應是,要么是房地產商太過貪心,到了愚蠢的地步;要么便是這裡的老百姓實在很窮,付不起已經非常低廉的房價。但後來慢慢發現,不論是房地產商還是普通消費者都陷入了一個巨大的經濟陷阱,無力自行脫身。

記得今年年初,香港大富豪李嘉誠突然撤出了大陸的市場,把他在上海的風水寶地全都賣掉了。當時還有人猜測李可能吃上了政治官司,深陷泥沼。現在才明白,這位極具魄力的大商人早就看清了大陸經濟的困局,搶先一步脫離了它。

“七天,我們蒸發了三十八萬個億!”姑父情緒激動地對我說。他是一家中型民營企業的老闆,十餘年來,生意涉及房地產、飼料生產、藥物生產等領域,一向做的很紅火,卻在去年忽然受到國內市場危機的波及,幾乎面臨倒閉的風險。他手下的兩名經理為了搶救岌岌可危的企業,終日操勞。最後,一名患了面部神經失調,住院一月,另一名每天都流鼻血。我還記得昔日他的工廠裡數百名員工辛勤工作的情景,也記得他和姑姑經常更換豪華汽車的排場。可現如今,他的廠裡只有十幾名員工還奮斗在生產車間裡,公司裡高薪的職員都被裁員了,他們自己也開起了毫不起眼的奧迪轎車。從前出入市內的頂級賓館和酒店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現在卻在露天大排檔裡吃著小龍蝦,對我訴說時下的經濟困局。

老百姓手裡沒錢,不敢消費。做酒店生意的和代理名酒的同樣不好做!房地產商雖然失去了一大部分客戶源,卻不能任由自己的企業死去。因此他們開始整合已經嚴重過剩的建材資源,以未來的產能過剩養現在的產能過剩,但無論如何,這種引鴆止渴的辦法都不能挽救已經跌入谷底的大眾消費能力。這是中國社會時下最大的難題!經濟騰飛到了一定的高度,各種問題開始浮現。我們的軌跡漸漸向昔年東南亞諸國靠攏,通貨膨脹、現金缺乏、股市下跌、產能過剩、收入水平不再提高等等皆一一浮出水面。民營企業的日子舉步維艱,因為我們的銀行似乎無力向它們提供優惠的貸款服務了。國營企業的霸權性壟斷和低能的效率與創新力更讓整個經濟系統陷入僵局。中國百姓的日子該往何處去?千萬套空房將怎樣引領房市的走向?這不得不惹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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