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 我的姐妹 我的挚友 我的老板（3）

Office里的Angel

由挚友变成了“老板”，是整整一年前的事。
人手不够时，我偶尔会去帮她整理office或帮忙消毒手术器械。我没有相关的licence，没学过任何医护知识，没有任何加拿大工作经验，更没碰过任何体力或技能活，现在竟有人用我？且在这样专业的环境里工作？有点新奇，有点不安。
我这人有这样一种福气，无论做什么，即便碰到难处，我都能从中发现乐子且随遇而安，也从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因为我认准“经历是财富”这哲理，怎样的环境都能从中汲取精华，于是便奔着“财富”而去，当然，你如果想说我没脑子，或没心没肺也可以。
面临这加拿大的“第一份财富”，且是在Angel粉色office里工作，人五人六地带上精致的口罩和手套，那感觉真是好极了！照照镜子觉得自己特美……一直喜欢女医生或护士带口罩穿制服工作的神态，如今自己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错啊！
不安在哪里？诊所以说英文为主，手术器械连中文名字都叫不上来，有些还特别矜贵！还有，我没有体力劳动的经历，这总站着的工作可受得了？再，Angel给我的薪水不低，却不给我任何条框，每月我只需告诉她上了几小时班、做了几天她立马开支票，还说，你啊你，为什么不算好一共多少钱？害得我还要一点点地算？你烦不烦啊？我很怕别人对我好，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报答人家对自己的好和信赖？我一直是以感恩的心态为别人做事，不管对方是谁，怎么样，更不要说是在自己挚友的office里，那不着边的压力便有了。
Office里的Angel 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柔弱娇小、常常喑哑伤心的Angel连点影子都找不到！无论身心疲惫到何种程度，她永远都是四个字：精神矍铄，她也永远以“书香型老板”形象面世。在Angel的眼里、心里，时间是她最重要的东西，而病人的时间尤为矜贵。她不允许自己和下属以任何理由延误病人的时间，如果病人因为久等而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她的眼睛会像电光一样环扫下属，然后跟病家道歉。
一次她去看家庭医生，那医生延误了她将近2个小时。回来后她对我说，我们的病人如果晚了几分钟给我点脸色我就觉得对不起人家，连喝水的时间都要省掉，今天那家庭医生晚了我2个小时，心里真的很不舒服，我体会了病人的感觉，所以我们要将心比心，尽量做到不浪费别人的时间。
这下好，这一个“尽量”就“尽量”到全体医护人员不要说彼此之间除了打个招呼、几乎就没有寒暄过十句话，就连吃饭、如厕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大家只有忙里偷闲地轮流去吃点东西，医生们更是如此。老板Angel从早上走进诊室，一直到晚上下班才是她的第二顿饭，有时甚至是第一顿饭，为了不让病家久等，她几乎从不午休，即便有她也让别人抓紧吃饭，工作一天滴水未进不稀奇，有时她只想喝杯热水却没有时间给自己凉水，但她从不要求下属做分工以外的事。因此，每逢我在这里工作的日子，我都会不声响地始终保持她的温水满杯。她也心照不宣，逢我在这里工作，她想也不想就会跑来举杯就喝，有时我揶揄她：今天怎么这么聪明？还知道喝水了？
前几天听病人与Angel聊天说，我看在你这里上班一定很幸福，干干净净，又有你这样的好老板。Angel笑了，说：你去问问她们就知道了，累的她们要哭噢！哭？这么舒适的办公环境，工作也清楚简单，收入又不低，为什么要哭？
想起国内很多企业悬挂这样两句话的标语：“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在这里不长的时间我有了切身的体会，相信那两句话是从这里学去的。Angel的诊室对于我来讲不存在炒与被炒的问题，但我绝不会因此近庙欺神，在工作时间，她就是我的老板而不是别的，我在这里工作一个小时就要像模像样，绝不懈怠，因此如果有时站得久了，我那不争气的膝盖肿痛难忍，逢此时，我多怀念国内那份惬意的“报纸、热茶、侃大山”的政府office工作哦！但我从不后悔我这是自找苦吃。
她偶尔会跑到我身边轻轻问我一声：怎么样？你累了吗？虽然她戴着口罩，但我感觉到了她的体贴和善良，所有的辛苦都成云烟。只是至今没告诉过她，有时我会累得站不住，我多想坐一会啊，哪怕3分钟。为什么？除了我们的情份，还有就是责任和本份，老板按时付酬，分文不少，你有什么权利说累？你觉得累可以结帐走人嘛，我很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处处都遇到Angel这样的老板。
我发现这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不论怎样的身心不爽，只要一站在office里，她就跟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永不止息且严肃认真，只要她有点闲空，即便助理在一旁，也是她自己身先士卒地做在前面，不让别人插手。这里任何人的电话她都一概不接，她的病人高于一切。当然前台接线小姐说，他丈夫和我的电话她还是会听的。这个我信，她如此勤奋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已经远远逾越了挣钱的需要，甚至这不是什么需要，是享受工作，享受忙碌，享受操心，难以想象以前她丈夫在身边的日子她是什么样子？但我却知道，生长在印度从台湾来的她，当初移民加拿大，才不到10个月的时间她就考上了牙医执照，那时她每天都泡在读书馆看书，看书，看不完的书！饿了就吃两口面包，时间长了，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她，因为她每天是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且常常要等别人下“逐客令”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我问她为什么这样拼命？她说这就是人生嘛，上帝没有给我口才，没有给我漂亮，但给了我给病人看病的恩赐，我没有理由不用好它，只要想到这一切都是给上帝做的就开心啊！
充满童趣的环境，更有Angel和病人爽朗的笑声，使得这里不像诊室，有时倒像俱乐部，多数病人是老顾客，到这里似乎不是来看牙，而是来串门。有趣的是，孩子们很喜欢到她这里来就诊，无论怎样调皮、胆小、爱哭的孩子到了她这里都服服帖帖，末了，孩子们还可以拿到卡通化的儿童牙刷嬉笑而去。
想看病却没保险更没钱的病人也有碰到。前天诊室里来了位女病人，她约了医生却声称自己没病，还问检查费是不是很贵？贵就不检查了，所以，躺在医疗椅上却不想让我给她戴围兜，其实我已经闻到了她淡淡的口臭，告诉她既然来了，不检查怎知道毛病出在哪里？看看医生会给你怎样一个治疗建议？她这才怯怯地躺在治疗椅上。其实我也不知道检查费需要多少钱，担心一场检查下来几十块，她可受得了？记得我刚来时想洗牙，问了问护士，光检查费就要20元。 Angel来了，病人絮絮叨叨，没听见她跟病人说什么，一阵镊子、剪子后告诉病人：“不用担心，你有牙周炎，但要定时洗牙并治疗。”“哦，是吗？太好了，我放心了。”女人问我：可以走了吗？可以，但你要跟医生打个招呼。女人走了，但不知有没有跟Angel告辞？事后如我所料，Angel为她检查了半天没收她一分钱，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从开始就没准备收她的钱，这样的病人已不鲜见。
一次她收到一张支票，很奇怪是谁给她的。后来才知道是几年前一个病人欠他的治疗费，当时他没钱也没保险，但牙痛得紧，Angel 依然接受了这个病人，价格不菲的治疗费她几乎没收，病人痛苦地说：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你痛死啊，如果你以后有钱有保险了又还记得这事，再还我也可以的啊，但事后她忘得精光。
在诊室，除了病人没有任何人敢在上班时间与她说笑，也没有时间说笑。这里的一切工作人员好像都是在手术间工作，彼此之间的交流就靠眼神，或一句简单的yes or no,牙医助理进进出出，有条不紊，永远也忙不完手头的活。我负责协助消毒和整理office, 相对来说自主点，但我不会因为与Angel 有特殊的情谊，而懈怠自己。
不要以为我的工作可有可无，因为我如果来得晚点了，牙助小姐Trathy就会嗲嗲地说：“哎呀你可来了，你要不来就惨了，没看见我的眼睛……”话音未落，那边医生准喊：”Trathy, come on please!”　“……要发绿了？”Trathy没忘扔下这后半句话就没了影儿，过一会又跑来跟我说：“医生要是找我，你就这样告诉他们，我去washroom(厕所)啦！我说“不，我偏说你go shopping(逛店)去啦！”“你就坏吧你！”
上个月的一天临下班，我要office的Mark医生（不懂中文的华裔）给我钥匙锁门：” Can you give me kiss?” 他愣了会后一如往常严肃的表情给我了一串钥匙，我不觉得有什么错，倒是那个Trathy拉我到一边忍俊不禁地问：
“喂喂，刚才好恐怖哦，你到底是要 kiss还是keys？”“kiss！”我坚定地说，很奇怪她怎么这么问？她说，“如果我是Mark我就说：Don’t worry ,I like doing !接下来俺就……”，我明白了，笑倒：“你这个女色鬼，就你想的多！人家Mark怎么没有反应？”然后便认真地kiss、keys地练了起来，正巧Ange路过l听见，知道就里后她也笑了：你是这里唯一会让大家笑的起来的人噢！
也难怪她笑不起来，不大的Office麻烦不断。
Office的前后门全部开放，但有视频监控系统，安全应该没问题，即便如此，还是出了事。四个月前，Angel自己的办公室被盗，罪犯老道地把她的钱包偷走了
偏偏这事不久，她花钱送她们去读专业牙科的2个助手，刚拿到License一个月就先后离职。钱包被偷，要费时费力去补办各种证件，再想起自己的办公室居然有个贼进来过，她心里就后怕、恼怒，那么多人盯着的office怎么就能进来了贼？偏偏坏事成双，那两个工作了3-6年、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助理，顾自辞职高就了。她内心极其痛苦，想不明白：为了使她们更专业和敬业，为了留住她们的身心，当初她主动出一半学费送她们去考License，并给她们part-time时间工作，上班时间也可以自由，可结果……即便就是6年的一场情谊也怎能说走就走呢？(未完待续)